勝男帶著燕子到街邊稱了二兩瓜子,各分一半裝在兜裏,一邊磕著一邊閑逛。這時趕會的雖去了九成,可街邊的攤子大都在守著。兩人邊走邊看,街上的東西雖然落了大半天的灰,可仍能看得出比平日新鮮多了。勝男帶燕子逛了鞋服街,好看的雖多,可卻沒要買的心思;接著又把路邊的散攤挨個看去,這時真能看得出很多好看的,小到頭花卡子,大的風箏等十分齊全。她們仍都是為了看的,正到一個工藝攤,個個泥彩塑的和雕刻的彩虹娘娘的像十分逼真。燕子自小到大因路遠沒趕過幾次會,沒想這裏還有這樣的東西,尤其看那彩虹娘娘跟香火堆前縮小的一樣,上前看了又看,想拿起來看,卻又想自己不買,遭了老板的白眼去。
誰知那老板守到晚市還很有賣的心思,見倆鎮上的丫頭,難免要有熱心的話,湊到燕子麵前說:“姑娘,買一個玩去,放不壞又禁摔,晚市半價。”燕子看了隻是笑,並不答話。勝男湊到燕子跟前,笑說:“你買一個吧,看這娘娘多像,貢著她什麼都能了。”燕子看了,笑說:“買她做什麼,我家裏就有一座,是我奶奶買的。”勝男又笑說:“什麼要她做什麼,貢她兩年能保佑你過幾年找一個好男人,你看你奶奶就知道,那時候買一個貢家裏,你爸才娶了你媽。”燕子聽她說的沒個譜,起身擰了一把說:“該死的丫頭,黃毛還沒變黑就那麼想了,你從今兒就開始貢著,能找好幾個呢。”勝男隻一笑說:“我說的哪裏一點錯了,看你爸那樣,猴年馬月能找到你媽那樣的?”燕子又反譏說:“我看你爸也找不到你媽那樣的。”勝男並不在意,隻笑說:“我早看出來了。”燕子懶得再與她往上扯,幾步離了攤子。勝男仍是跟著。攤主聽她們那麼說隻是發笑。
這時日頭隻有一竿子高了,外地的攤子已開始撤了。燕子已沒了再逛的興頭,勝男隻是有一步沒一步的跟著。兩人不覺間竟到了河邊,仍都磕著瓜子。燕子自早忙了一天,剛才逛街就是興勁撐著,這時哪裏還有再走動了力氣,剛到河邊沒幾步便在剛發綠不久的草上坐了下來。勝男隻覺無聊,拉她說:“回家吧,街上沒什麼可看的了,坐在這兒幹什麼,早回去在晚飯前邊還能睡一覺呢。”燕子笑說:“你在這兒就不能躺著睡嗎?鋪地蓋著天,又不冷,我走的時候叫你。”勝男見燕子不起,自己也懶得再走了,在她旁邊坐下說:“隻怕在這兒坐一會都起不來了。”
燕子看勝男的側麵相,忽而想起中午亞男去店裏吃飯的事來,笑問:“勝男,你剛才發覺沒?來吃飯的亞男跟你長的真的很像?”勝男並不在意,隻應:“太忙了,沒發覺,她怎麼能跟我很像。”燕子磕著瓜子,又說:“你的眼也太不好使了,她一進店我就看出來了。你倆挨邊時我看了,真的很像,可惜原來都沒留意,不然早知道了。”勝男隻應:“看出來又怎麼樣?本來都是親戚,長的像是常事。”燕子聽這麼說,反想起了更多的事,“我聽亞男說她媽早死了,她還有一個妹妹不知給了哪家,我當是你呢。”勝男聽了,“噗嗤”一笑,嚼碎的瓜子都吐到了地上,笑說:“你腦袋那麼大,天天就想那些呀。照你那麼說我還應該有一個妹妹。我媽為生我還罰了幾百呢。”燕子一笑說:“誰當真了呢,我是看她跟你長的很像,又聽她說過那樣的話,才說的。”勝男又一笑說:“聽說的能信嗎?我還聽我奶奶說河家灣你有一個大姨呢,誰見過了?”燕子聽了,一笑說:“你奶奶也老糊塗了,我去過我姥姥家好幾回,隻見過我舅媽,哪裏有我大姨呢。”勝男笑說:“是我奶奶把你舅媽當成你大姨了吧?”兩人都是一笑。
兩人又聊一會,那日頭都要落山了。燕子這才想還沒去彩虹娘娘像前看看呢,立刻起身拉了勝男說:“快起來到娘娘跟前去看看,我還沒在逢會這天去過呢。”勝男沒好氣的說:“都什麼時候了,又不是你親娘,去看她作什麼。”燕子一把提住了她的辮子,說:“再嘴裏胡說,叫她捏你頭疼。”勝男起身笑說:“快去看看吧,真個沒時候了,日頭一落,她又要去管那些命苦的人了。”燕子笑說:“你就那麼傻,她能管得了那些,就是這裏有人投河,她都管不了。”兩人牽著手去了。
兩人坐的地方就離彩虹娘娘不遠,片刻便到了跟前。燕子不來不知道,到跟前竟見那石像前的香火堆如小山一樣高,還微微冒著煙。她圍著像轉了半圈,仰頭看了一眼,那像除了底座還有七八尺高,背後那一道虹映趁著渾身蛋白色,十分鮮豔。燕子不想那顏色很多年都是不褪的,便問勝男:“那彩帶上的顏色一直都是這樣的嗎?”勝男笑說:“你沒事看她做什麼,一直都是這樣的,我小時候來這玩就是那個顏色,都長在石頭上了,怎麼能掉的?”燕子又歎道:“真是好東西。”勝男不等她再看,便催說:“平常都跟這一樣,你非今兒來看嗎?天都快黑了,你磕了頭趕快走吧。”燕子笑說:“都那麼晚了,她要去了不是見不著了嗎?”勝男笑說:“她要去了,明兒來了還會撿起來的。”燕子又笑:“我明兒來不是一樣嗎?”勝男又唬著說:“你今兒磕了頭能許願,明兒她就不理你了,你白磕了頭,她也不保佑你找有個好人家。”燕子又回譏說:“你要是知道她什麼時候能保佑你找一個好人家,連明年的中專也不要準備考了。你媽今兒連一個頭也沒來磕,怕是她找了你爸那樣的,那時候磕的頭沒管用吧。”勝男也笑說:“怎麼不管用,你媽找了你爸那樣的,不還是來了嗎?”兩人相互譏諷一回,各在香火堆前對著彩虹娘娘的像磕了三個頭,一起回了。
初九過後,仍是田裏的忙時,頭茬草沒淨又長了二茬。燕子知道家裏忙,因此每逢周末便要騎上勝男的車回家幫著,即便每次不都是下地幹活,也在家裏忙些洗衣做飯喂豬等事。雙紅覺得家裏地裏的事和樹根能應過來,便叫燕子不要每星期天都回來,在店裏多幫些才是正事。燕子隻應“店裏這一節子生意淡,少一個人能應過來”。直到三月底的時候她才回的少了。金雀也知樹根家的地多,又到了生意的淡季,除了早上進城的打工或做生意的進店吃點早飯,別的時候閑的多的。因此燕子回家,她並不覺什麼。
平靜的日子也算過得快,轉眼午收便到了。燕子借著三天的假忙了三天。午收過後,暑假也快到了,她在考試前就早早收拾好了自己的衣物。待考試完了,又在店裏幫了兩個集,這才被姚三騎車送回了甜水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