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蘭跟燕子一起把黃豆垛了垛,再回到家時日頭已落盡了,一輪明月掛在空中。田文氏每到十五都是跟柳蘭一起過的,看柳蘭把拉車放好,便忙上前說:“柱子他媽,時候不早了,今兒十五,飯該怎麼做?”柳蘭拍打了身上的豆毛灰說:“媽,家裏還有點後腿肉,剁了包餃子吧,今兒人手多,很快的。我洗了手就做,柱子和他爸他們都半天沒吃飯了,還有兩塊月餅,你先切了給他們分了吧。”田文氏隻歎柳蘭想的周到,笑說:“也好,你先剁肉去吧,今兒十五,把味調足些”,說了忙進了堂屋。

這裏柳蘭洗了手臉,正要回廚房,燕子想家裏的飯也該快好了,忙緊兩步到她跟前,說:“大媽,這裏沒什麼事了,我也該回去了。”柳蘭放了毛巾,笑說:“傻丫頭,今兒你忙了半天,要是這樣回去,甜水溝裏我還能住嗎?好歹趕個節,就是平常也不能回去了。在這跟在家一樣,有什麼好吃的就吃一點。你媽那裏不用問了,她也知道我的脾氣,不會等的。”燕子聽了,隻有留下來的理,想了片刻,隻好說:“大媽,那就等一會再回去吧。”柳蘭又笑說:“今兒十五,誰家有睡得早的?在這兒吃了玩了,晚了不回去跟我睡一晚,也是能的。”燕子隻應:“我媽會等著的,在這裏也不會太晚。”柳蘭一笑,進了廚房。

田文氏把月餅拿到廚房切了端出來,放到院子裏的小桌上,說:“大民,柱子,燕子,小妮,你們都來吃月餅吧,吃了月餅,還有餃子,快別等了。”大民和柱子聽了,手臉都不洗,過來一人拿了一塊吃了。秋妮拉燕子一起洗了手臉,也都過來各拿了一塊,坐在院子裏的折凳上吃了。兩人多日不見,在地裏有許多要說的話,可都沒空。這時在這坐著,尤其是秋妮的話都似沒完了,問了鎮上學校,又問鎮上人的吃用,接著又問燕子自己的事。燕子知她自來好這樣,都笑著應了,多都是聽到的,虛實她自己也是難辨。田文氏本是牙不好,可看他們都各吃了一塊,有說有笑,也湊著熱鬧勁的拿了一塊慢慢嚼了。

柳蘭雖然在地裏累了一天,可進了廚房還是很麻利,隻一刻鍾工夫,便剁好了餃子餡,接著又和麵。田文氏聽廚房裏停了一會剁餡聲,便到廚房門口說:“柱子媽,都好了嗎?我叫燕子小妮她們來包吧?”柳蘭放了手裏的麵,笑說:“媽,你擀麵皮就好,還是我叫她們過來。”田文氏一笑,到盆架上洗了手,進了廚房接了柳蘭的圍裙擀起了麵皮。

柳蘭出了廚房,見大民和柱子已吃過了各玩各的,便到燕子和秋妮跟前說:“你們還沒說夠呢,餡子剁好了,快都洗了手到廚房包了。今兒人手多,一會就能煮了。”秋妮笑說:“媽,我們再一會也說不夠呢,聽燕子姐說鎮上的事可有意思了。今兒不走我們還一起說呢。”燕子原想吃了月餅跟秋妮聊一會就要回去,不料柳蘭竟還要留她吃餃子,忙說:“大媽,月餅吃過了,今兒十五,我想還是回去的好。”柳蘭笑說:“在這包餃子吃餃子有什麼不合適了,就是不忙,你在大媽家裏吃頓飯還分什麼初一十五的?你的晚飯不回去吃,你媽也早該知道在這兒了。”燕子聽了,竟沒有再走的理,起身好大一會,也沒說出什麼話。秋妮一把拉過說:“燕子姐,快洗了手包餃子給我吃吧,吃好再回去也不晚,今兒月亮多亮呢。”燕子隻得跟秋妮一起洗了手進了廚房。柳蘭又是一笑,見大民和柱子都玩累了回屋歇了,便進屋吹了燈,關上房門仍回廚房。

四人合手,果然更快,且燕子的手在鎮上這半個多月包餃子都練得熟透了,因此不到半個鍾頭,全都包好了。柳蘭這時也把水燒開了。田文氏動了水,把餃子下了。柳蘭又加兩把火,便熟了。燕子跟秋妮洗了手回來,卻不見大民和柱子兩個,便問柳蘭:“大媽,飯都好了,大伯和柱子怎麼不來呢?”柳蘭起身笑說:“他倆正睡著呢,我這就去叫。”秋妮忙插話說:“媽,爸和哥剛才都吃過大半塊月餅了,睡著了一點也不餓了。”柳蘭又說:“傻妮子,一個大人吃半塊月餅就能夠了?今兒是十幾,就是不餓也該起來吃的。”田文氏邊盛餃子邊說:“恩,錯了哪天也不能錯了今兒,就是起來喝些湯,也是好的。”燕子秋妮聽了,都沒再吭聲。

柳蘭進裏屋點了燈,推了推大民和柱子,說:“都快醒了吧,吃飯了,吃過了再睡。今兒吃的是餃子,晚了可就沒了。”大民被推醒,正暈暈忽忽的想耍懶,聽有餃子吃,立刻坐起身揉了眼,還沒看清柳蘭在哪,便問:“今兒真有餃子吃?”柳蘭沒好氣地應道:“睡著不起來就沒有了。”大民忙提上鞋,笑說:“我這就去。”柳蘭忙又說:“可別忘了洗手臉。”她見大民沒應她的話就去了,又忙叫柱子起來。柱子沒大民那麼快來神,可聽說要吃飯,而且還是餃子,笑嘻嘻的下了床提了鞋,快步出了屋。柳蘭又吹了燈,跟著出了屋。

柳蘭把院裏的兩個折凳提在手裏,又叫大民和柱子洗了手臉,才又進了廚房。田文氏已經把餃子盛好,一碗一碗的擺在鍋台上,隻等大民和柱子進來一起吃。柳蘭進屋放了凳子,說:“媽,他們兩個正洗手呢,我們這就能吃了。”說畢,放了凳子,把盛好的碗先端給了秋妮一碗,再就是燕子。田文氏見燕子接了碗,笑說:“我們吃吧,他們就來了,不在乎這一會。”燕子原想等會再接,聽田文氏那麼說,竟放不下了,問柳蘭:“大媽,大伯幹了大半天的活,柱子也沒閑著,他們都累了,會不會又回屋睡呢。”柳蘭自己端了一碗,又拿了筷子,笑說:“不會呢,他們這就來了,就是洗個手臉的工夫。”話音剛落,大民已到了鍋台前,見還有滿滿的兩大碗,臉上一笑,並沒出聲,端了碗。接著柱子也進了廚房。

柳蘭見他們進了屋,笑對燕子說:“我們都吃吧,他們吃了比誰都快呢。”一句話沒完,柱子擠了上來,見大民已端在了手裏,忙伸手端自己的,誰知他這時雖洗了手臉,可並沒完全清醒,因端的急,在縮回手時,胳膊肘不小心將油燈推出了鍋台,隻聽“啪”的一聲,火滅燈碎。幸而燈芯栽滅,才沒著起火來。登時屋裏漆黑一片,秋妮沒經過這類的事,忙叫:“媽,這是怎麼了?”柳蘭心裏“咯噔”一下,還是訓道:“傻妮子,叫個什麼,是燈被你哥碰倒了。你端著碗別亂動,小心湯灑到身上。”田文氏這時站在鍋台後麵,笑說:“小心點就沒什麼,都是爺倆太心急了些,外麵太亮就顯屋裏黑了,多早晚沒有的事,今兒就給碰著了。”又叫大民和柱子別亂動,小心端歪了碗。大民知道家裏出了事,隻端著碗一動也不敢動。柱子知道自己闖了禍,也動也不動,湯灑到地上,餃子掉了幾個也沒有發覺。燕子隻端著碗沒有動,也沒有吭聲。

柳蘭摸索著把碗放到鍋台上,又順手摸了火柴,擦亮一根,照著讓大民和柱子把碗放到鍋台上。又忙回堂屋端了一個回來,又從灶下搓了一把灰,遮了煤油氣和碎玻璃,這才笑說:“好了,都接著吃吧,那麼一點事就耽誤我們吃飯了。”大民這時最是心急的,聽那麼說了,又立刻端了自己的碗吃了。田文氏見柱子碗裏灑了一半,又加滿,說:“快點吃吧,再等就涼了。”柱子見沒人責怪他,放了心,看了柳蘭一眼,又端起碗吃了。燕子和秋妮都沒說話,各自吃了。柳蘭出屋洗了手,又回來端碗說笑著吃了。

一時飯畢,此時月亮已移到雲彩後麵去了,沒待柳蘭和田文氏理完雜事,柱子已回自己的屋睡去了,大民也嚷了困了。秋妮要拉燕子到她的屋聊天。柳蘭見天色暗了,讓大民先回屋去歇,又對田文氏說:“媽,不早了,你累了一天,回去歇了吧。”田文氏解了圍裙,說:“我也沒什麼大事,今兒十五,晚一會也沒什麼。你先把燕子送回去,待會再見不到,樹根該來找了。”柳蘭又說:“也好,我把豬食倒了,你先在這看一會,待會就回來。”田文氏隻應“那樣好。”柳蘭忙倒了豬食,到秋妮門口說:“小妮,你還沒跟燕子說夠呢,看時候不早了,待會就來找了。”秋妮這時正說的起勁,聽柳蘭要帶燕子回去,一百個不願,可也說不出半個理由來,隻嘟囔一句“不是說要燕子姐陪我睡的嗎?”燕子剛才隻不好吃過就走,這時聽柳蘭說,看外麵天色暗了很多,忙說:“小妮,看天不早了,我得趕緊回了,有空明兒再聊吧”,又忙對柳蘭說,“大媽,我們隻顧說話,初一十五都忘了。”柳蘭笑說:“這樣好,兩姐妹不常見,這一見更親了。”田文氏從堂屋裏拿出手電,打亮了說:“帶上這個,照著好多了。”柳蘭接了,說:“這樣更好。”燕子出了屋,跟了柳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