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以後,雙紅除中秋春節實在撇不開的時候,才會帶上燕子去何家灣一回。若在平時,自己也是少去的,有時趕集路過去看看,可她平時集也是少趕的。日子一如既往的緊,一家人的吃用不過是下鍋的鹽點燈的油,然而燕子小根由於雙紅的細心照顧,吃拉撒睡都沒出過任何的事。
時光飛度,眨眼又是兩個春秋,雙紅掐算著燕子小根能抵半口大人吃用而卻都不到分地的時候,家裏口糧更吃緊了。誰知這天氣也一改過去幾年的雨順風調,陰晴沒個定時,在麥黃的時節竟然落了一陣冰雹,那拍倒的麥子有十之八九,沒倒的也不能指望了。午收過後,各家的穴子都隻裝了五六成。
天災人禍總不單行的,收成敗了一半,田婆的身體也一天天衰起來,午收田裏割麥的時候常手腳麻木;午收後點豆的時候也暈坐在地上兩回,樹根剛抓了兩副藥,她為的省錢便說輕了,再犯的幾回也沒有提過。這樣到入秋,便撒手去了。雙紅樹根這時手頭更緊,隻托著金雀公公的麵子在鎮上賒了一口棺材,才草草辦了喪事。待秋收以後,樹根賣了家裏的近半數收成,並從柳蘭那裏借了一百塊錢,才將那棺材錢還了。借的柳蘭的那一百,仍答應與原來的一起還上,隻是在這光景還不知道要拖到什麼時候。雙紅樹根為家裏的事忙個沒完,手頭又緊得調轉不開,原定的送燕子到學校上學的事也沒空去理了。
田婆去世以後,燕子再也不敢睡在西屋了。去年田婆見樹根裏間床上睡一家四口都漸緊了,又一時騰不出床來,便讓燕子跟她一起睡在了西屋。她雖知燕子不是樹根親生,卻與親生無異。燕子一年多竟也十分習慣,可自田婆斷氣的當夜,便不敢進了。雙紅自此以後,讓樹根睡在西屋,讓燕子回到裏屋睡。這樣到直到次年仲夏,雙紅和樹根把田婆老根用的舊物清理出來暴曬了,放在別處,又把桌子修了漆了,放穩在床頭,這才讓燕子又在西屋睡了。燕子此時已有八歲半,見屋裏沒了往年的痕跡,也就沒再怵過一回。
天氣漸涼,又一年新開學的時候到了。雖然村裏人去的沒幾個,提的更少,然而雙紅卻早早準備了,想當年玉勤帶雙雲和她在日子那麼難的時候去了,這才識得幾個常見的字。去年在玉勤的幾次提醒下,還是為忙田婆的事耽誤了一年。因此她在開學的第一天便用零碎粗花布為燕子做成一個書包,帶她到學校交了錢報了名。
雙紅送燕子上學,樹根打心底無異議。他遇到柳蘭幾回,也聽她說丫頭識幾個字也好,作最不好的打算,就是長大了被人拐了去,也是能找到路回來的。且樹根又知雙紅識得幾個字,連柳蘭讓田二叔寫的欠條也都能看的明白,想燕子上幾年,能像雙紅一樣,也是無礙的。這日子除了村裏挨近的幾個婆子說幾句諸如耗錢惹事等話,沒人在意。
燕子自入了學沒幾天就習慣了那裏的時間。也因拿了書寫了字的,竟比去前更懂事了,每天早起都能跟雙紅一起應了家裏許多的雜事。雙紅掃院子,她便喂雞鴨;雙紅案前灶後忙,她便灶前幫著燒。為此,樹根在家除了擔水,家裏諸事都是插不上手的,自然也就省了大半顆的心。
平靜的日子也算過得快,燕子帶著小根上學有三年了,也能抵得上半個大人了。午收過後就是夏種,接著便到了暑假。這天氣經過五月的雨水過後,入了六月地裏黃豆棉花芝麻都是長得最旺,連紅薯秧都一天天把地蓋嚴了。莊稼長著草也更長,這時也到了一年中除了收割之外地裏最忙最熱的時節。樹根一家被收了田婆的地之後,在小根去年過了十歲能分地的時候,托柳蘭背後在村長麵前的話,把燕子的地也分了下來。以往時候,要是外來在甜水溝沒根的,都是分不到地的,尤其是丫頭更不能提。那時侯田婆在老根家過了快十年,在十七歲生了第一胎兒子的時候,才分到了一個人的一等地和半個人荒頭。然而燕子被雙紅帶來的早,又有柳蘭養了一節子,村裏人雖有幾家不平,卻沒一個敢出頭鬧的。如此樹根一家四個人,沒一個是空口的。地多草多,這時下自然少不了的忙。家裏雖忙,人手卻也是足的,除了小根幹的少玩的多,雙紅樹根都處在正能幹的年歲,燕子也能抵得上一個大人了。每次下地,三人早出晚歸,在地裏幾乎齊頭並進,每一塊地不到三天都能料理幹淨了。沒到十天,兩大塊黃豆和一小塊紅薯都理一遍了,所剩的不過是半畝棉花要鋤地打岔,四分芝麻要去小留大。雙紅和樹根每人應了一塊地,燕子便不用再那麼緊跟著了,隻把家裏的事應了,不過喂雞喂鴨做飯等事。
雙紅悶著勁幹自家的,待活兒忙了八九成,再看周圍的,也都快完了。可這時再想,村裏柳蘭在這麼短的日子就未必能忙的完五口人的地,因此一次早回時,多走了一段路拐到柳蘭家的地頭,果然見她一個人在地裏忙,料田文氏不是在另一塊地忙著就是帶秋妮先一步回了家。這時下柳蘭一家老小五口,她家地裏除了變著花的種藥草就是歇著茬換種黃豆。雖然沒有太難理的,可一家五口人中,田文氏年近六十,眼神在這毒日頭下也不好使了,手自然也慢了,家裏的事勉強能應下來,地裏的多有時是不能支的;柱子和大民都是不能正經地裏幹活的,能不給家裏添亂已算是不錯了;秋妮還隻是玩耍的年歲;兩個妯娌都是各掃門前雪,一年到頭都沒一個伸手幫的;如此裏裏外外隻有柳蘭一個能頂十成用的,可一人又能有多少的力氣,起早貪黑仍是比別家慢了大半。
雙紅在地頭站了片刻,見柳蘭在另一頭埋頭忙著,便回了家。她把青草洗了放在豬圈槽裏,回屋喝了一碗燕子冷好的開水,歇了一會。等樹根下河洗澡回來,燕子已讓小根幫著燒鍋做好飯了。她一見家裏人齊了,便仍讓小根幫著往堂屋裏鹹菜饅頭和稀粥。
雙紅洗了手臉,回堂屋坐下,又想起回來的事來,不等拿了筷子,便說:“燕子,待會吃過了飯,家裏沒別的事,下午你就到你大媽家地裏看看。我回來見她一個人在地裏挺忙的,你快慢都能幫一點。秋妮天天也跟著去,你去了她也有個人玩。”燕子很是不解,自放假她到地裏幹了那麼多趟的活都黑多了,又想午後那日頭的毒勁,想了半天還是說:“媽,大媽家裏不是還有大伯和柱子哥嗎,大奶奶也天天下地,怎麼就用著我呢,我去了家裏就沒人了。”雙紅聽她耍懶,很帶氣地說:“你大伯和柱子從不下地幹活,你就不知道?才幹幾天就要懶。小時候你大媽就白疼你了?有幾回我病了,不是她看著,你連清水也喝不上。你去幫著忙幾天,等家裏的都忙完了,我也要去。家裏隻要有小根一個人在家看著就行了。”樹根在旁也說:“她家就是沒人幹活,地比咱家的多一個人的,就你大媽一個人能常在地裏。”燕子聽樹根也開口了,想了一會,隻得應了,說:“我吃了飯去看看不就好了嗎?”小根在旁也笑說:“姐你就去吧,媽讓我在家裏看著。”雙紅訓了小根,便不再多說,拿了筷子,也讓他們一起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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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