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你的亞馬遜18(2 / 3)

我盯著他看了很久,很希望他就是7年前帶過我的向導,但又覺得不像。我帶著試一試的心情對他說,其實我以前來過這裏,就在這家酒店碰到過一個向導,但是這次沒有見到。我想如果這位經辦人員在這裏工作很久,說不定會知道這個向導的去向。我問經辦人員在這裏工作了多久了,他說很多年了,從這家酒店的旅遊代辦處設立開始一直到今天,他從未離職。這時候我再次仔細地端詳他,覺得他的臉龐胖了很多,但是笑容有點兒熟悉。我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問他7年前是否帶過一個中國遊客。他說帶的客人太多了,已經不記得是哪一年帶過了。我說是2005年的1月,去雨林找過樹屋。他說他不記得了,他隻記得帶過一個中國遊客坐飛機航拍,然後讓飛行員拆了飛機門,隻為了好好拍照。天啊!他說的不就是我嗎?我隨即從攝像師的包裏取出我的小冊子,其中正好有一張照片是航拍的亞馬遜雨林。我說,你說的那個中國遊客就是我,這就是我們上次拍照的地方。

他眼睛瞪得很大,他說真的不記得我長得什麼樣子,但是他記得拆掉飛機門拍照這件事,因為這件事至今連飛行員都沒有忘記。他又說他還記得那個遊客是做服裝生意的。攝像師很驚訝地連忙補充說,沒錯。因為攝像師知道我旅遊隻是出於愛好,我的本業是做服裝的。我說,太好了,可找到你了,在我們為向導而頭痛的情況下,竟然如我所願,奇跡般地遇到我最想遇到的人,世界上哪有這麼巧的事!他端詳了我很久,說你以前胡子沒有這麼長,也比現在瘦很多。我還說了一件事,我們一起去了比爾?蓋茨住過的ARIA(艾瑞兒)叢林酒店,還向那些兜售羽毛耳環的姑娘們買過首飾。他完全想了起來,確認就是我。上次我沒有記住他的名字,這次忘不了,他的名字叫丹傑羅。

接下來,丹傑羅的幾個決定更讓我驚訝,讓我與攝像師直呼“萬歲,萬歲,萬萬歲”。

第一,當他知道我再次回來是拍攝瑪瑙斯亞馬遜河的紀錄片時,決定親自出馬做我們的向導;第二,我提出正在尋找亞馬遜雨林中一個會為孩子舉辦螞蟻成人儀式的土著村子,他說他知道哪裏有,並且與他們部落的某人認識,因為對方經常到瑪瑙斯來買東西。天下竟然有這樣巧的事,真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第三,他說去那個部落需要包租一艘快船,而且收費不高,隻要支付租船費用和按天計算他的向導費用即可。這樣說來,隻要區區幾百美元,就可以前往我們夢寐以求的螞蟻部落?如此一步到位?如此經濟實惠?他的回答是堅定的—就是這個價格。我當時已經感動得稀裏嘩啦,倒不是前往這個部落有多麼難,隻因為這件事在塔巴聽嘎大費周章也沒實現,差點兒成為了我們此次亞馬遜河之旅的一個重大遺憾,所以當知道這個願望竟然即將成為現實,心裏真是激動不已,就差要與攝像師抱頭痛哭一場了。

好消息還不止這些,丹傑羅說,他帶我們再去找那個7年前帶我航拍的飛行員。那次為了方便我航拍,飛行員甚至幫我拆掉了飛機門,這一次,他會讓飛行員再拆一次飛機門,為了拍攝,這是必要的。真是太興奮了,天底下怎麼那麼多的好事都一齊掉到我頭上了,是不是我一直堅持的“好人一生平安”奏效了?

我們當即決定重新打開地圖,重新以“高標準嚴要求”再次修改我們的行程計劃。

我們當晚仍然住在假日酒店,做了一些準備工作。第二天一早到泰姬陵酒店,與我的向導做更深一步的行程計劃,見到導遊後,他建議我們再花一整天休息,調養身心,這樣才能保證航拍順利。我們聽從了他的意見,長途苦旅讓人的精力損耗很大,航拍更是個體力活,不可大意。於是,我們又休整了一天。

第三天一大早,老天有眼,今天正是我們所期待的多雲轉陰,我們不敢奢求晴天,隻要不下雨我們就有機會飛上天空。因為是雨季,下雨是家常便飯,等待不下雨的天氣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的向導丹傑羅事先租用了一輛車,因為水上飛機的服務站距離瑪瑙斯很遠,需要先駕車前往,再從水麵機場起飛。

我們的車到了瑪瑙斯東部的水上飛機服務站,由於事先丹傑羅告訴了機師—那個7年前拆掉機門的中國人又回來了,所以當我遠遠見到機師打招呼時,雙方遠遠的揮手已經變得飽含感情。我已經不記得機師的模樣,畢竟已經過了七年,不過從他淡定的笑聲中,我依然找到了一些淺淺的熟悉記憶。上次他也是這般淡淡的微笑,也是幾句淡淡的話語,隻是現在頭發白了很多。丹傑羅告訴我,這位機師一直在這裏工作,目前主要做新人指導,自己飛得不是很多,因為我再一次回來,他也特別高興,決定為我這個老朋友親自飛一次。最有意思的是,他說他忘不了曾經拆了飛機門的家夥—他竟然還記得當時的飛行趣事。他說怎麼能忘呢,因為一般人都會選擇飛行觀光套餐,而我為了拍攝自己需要的景點,不但拆了門,還特別支付了額外的費用,以按照個人要求的線路飛行。更牛的是,他說仍然記得我上次的私家飛行線路。

在飛機起飛前,他吩咐員工照例拆掉飛機門,我特別興奮地拍攝了拆門的過程,要把它載入我的行者曆史,兩次拆掉飛機門拍攝遼闊的亞馬遜河,可不是一般的旅行經曆,我要永遠記下來。這次攝像師特別提出要求,要在機翼上安裝一個攝像頭,增加一個拍攝機位,可以從不同角度拍到亞馬遜河的壯觀景色,尤其是拍攝黑河著名的有著“千島之河”美譽的 Arquipelago De Anavihanas(阿奇配拉格?德?安娜威漢娜斯)。由於這是我們第一次粘貼機翼攝像頭,折騰了老半天也沒有裝成,機師有點兒著急了,說憑他的經驗我們必須抓緊,遠方有烏雲,一個多小時後這裏就會下暴雨。在我們手忙腳亂之後,終於裝好了攝像頭,匆匆踏上飛機。

丹傑羅坐在副駕駛的位置,攝像師坐在第二排,可以拍攝前方又可以拍攝坐在第三排的我。我坐在第三排,正對著拆掉機門的空隙,可以隨心所欲地俯視航拍的亞馬遜河和叢林。飛機的轟鳴聲伴隨著我的心跳聲開始飛上天空,沿著瑪瑙斯的方向飛向了西麵。我們提出了四個目標:第一是航拍瑪瑙斯西部黑河和黃河並駕齊驅的雙色河;第二是拍攝亞馬遜河最大的支流黑河;第三是拍攝千島;第四是拍攝瑪瑙斯市,尤其是瑪瑙斯的碼頭。

7年前,我第一次來到瑪瑙斯的時候,曾經租了一架水上飛機航拍。今天再次坐著飛機,同樣的人,同樣的心潮起伏,但又多了很多內心的感慨。我和攝像師用保險帶綁緊了身體,這樣有時候就可以稍微探出一些身子,拍攝遼闊的亞馬遜河。飛機在瑪瑙斯的上空盤旋,飛過瑪瑙斯大橋,沿著黑河向縱深處飛去。我與亞馬遜雨林大地之肺零距離親吻,蒼蒼茫茫的大河就是我的心,飛機隆隆轟鳴聲就是我的情。

從空中看自己生活多年的城市,都會產生一種完全不同的眼光。如果你生活在這座城市,每天早晚奔波在穿梭不息的大街上,努力工作和生活,或許會對各種宏偉的新建築大加溢美之詞,或許不喜歡城市老舊的一麵。但是有一天你能飛上天空,換一種角度俯視自己成長和生活的地方,會發現你站在地麵上讚不絕口的高樓大廈,隻不過是幾棟較高的樓房,你也會發現你平時不喜歡的老城區,卻慢慢鋪陳出一幅迷人的畫卷。這就是丹傑羅幾次坐飛機,俯視自己成長和生活的城市時所產生的感想,他每次從空中向下看時,就覺得自己突然變成了一隻飛鳥,以一種陌生人的視角,重新審視自己生於斯長於斯並未離開的城市。我是個遊客,對瑪瑙斯沒有如此特別的感受,不過哪一天我飛上半空,俯視我自己生長的城市,可能也會收獲另一番情懷。

我從空中俯視瑪瑙斯這座城市,城市位於亞馬遜河和支流黑河交彙之處的河岸,黑河支流位於瑪瑙斯的西麵,瑪瑙斯中心區基本上不見高樓大廈,我們住的酒店應該也算是高樓了,在靠近西麵黑河口可以看到一些新興的建築,河邊酒店和河邊住宅公寓。據丹傑羅說,這些公寓因為修建在瑪瑙斯,價格變得奇貴無比,根本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巴西最近幾年經濟發展勢頭迅猛,人們的收入大幅上升。伴隨著一批批富人的出現,樓價也飆升得飛快,讓平頭百姓覺得高不可攀,望樓興歎。當我們路過這些高級公寓時,丹傑羅總是輕輕地歎歎氣,講起它們的價格好像在說天方夜譚一樣。不過建造在沿河岸邊的高級公寓樓看上去確實檔次不差,給瑪瑙斯帶來了新的風貌,也給城市注入了時尚之風。這些高級公寓與瑪瑙斯碼頭上的老式客運船隻構成了鮮明的對比,構成了一幅落差明顯的城市圖畫。

雙色河位於瑪瑙斯的東麵,飛過這條河流上空時,我看到亞馬遜河沿岸的山坡上有很多煉油廠,輸油管道從山頂一直鋪展到河邊,河邊專用的運輸碼頭通過大型貨輪把亞馬遜石油送去大西洋。許多大型船隻將亞馬遜雨林的豐富資源運送到世界各地,瑪瑙斯的經濟發展優勢也因此得天獨厚,但同時我也覺得,經濟的發展永遠是與大自然的生態平衡相對立的。看到岸邊無邊無際的民居,看到大型煉油廠和無數的集裝箱貨運碼頭,更加深了我對這個觀點的認同。

我們的飛機在亞馬遜河的雙色河上飛翔,此時天空微微顯出一絲陽光,把河麵上的兩種顏色照得非常清晰,甚至可以辨別兩條河流在哪裏交彙。一道道黃色河水流入到黑色河水之中,並不與黑色河水“同流合汙”,兩者各行其是,形成了亞馬遜河上最有特色的景觀之一:雙色河。

我也曾坐船遊覽過這條神奇的雙色河,從水麵上看,河水不像空中那樣清晰可辨。我當時坐在小船上,從水平麵望過去,可以看到水麵上有著不一樣的顏色,一個深一個淺,我們的小船越靠近雙色河,我越能明顯看到兩條河流在並駕齊驅,相互交融又相互排斥,相互滲透又相互拒絕。我讓駕船者從河流的黑色部分往黃色部分行駛,我趴在船頭將手伸入河中,體驗從黑水河到黃水河的水中感覺,結果發現是水溫的差異造成了它們的涇渭分明,黃河水比較冷,黑河水比較暖,這是冷與熱的碰撞,相親但不相融。

我們的水上飛機最後飛到了黑河的上空,去領略著名的淺灘。旱季的時候,幾百個淺灘就是一個個島嶼,但一到雨季,島嶼就又變成了淺灘,露出水麵的隻有一片片樹林,有的大島嶼依然能看到蜿蜒的曲線。機師似乎明白我們的拍片意圖,故意超低空飛行,讓我們貼著水麵俯拍這個壯觀的場景,幾百個淺灘在霧氣中伸向遠處,流暢、蜿蜒、恬靜……能親身觀賞如此美景,遠遠超出我文字所能表達的範疇—一條條線條縱向排列,像一片片飄揚的花瓣,又像一條條聖潔的天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