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大河邊的傳奇畫家
結束了伊基多斯的旅行,我又來到了碼頭,打算乘坐客貨運輪船繼續往亞馬遜河的下遊行進。從這裏到大西洋的入海口,還有4800公裏的漫漫征途。水路迢迢,我決定乘坐不同的船來感受大河風情。有的河段坐客輪,有的河段坐小船,尤其是到了巴西,那裏有幾個很遼闊的河段,乘坐快艇應該才夠味兒。
伊基多斯有好幾個碼頭,有的專供漁船停靠,水產品都在那裏裝卸;有的則運送貨物和建築材料;我去的是伊基多斯最大、最繁忙的客運碼頭。我所乘坐的客船二樓和三樓用來載客,一樓則放滿了客人自帶的各種貨物,有魚蝦、水果、小艇、自行車等,簡直包羅萬象。這些大件行李無須通關,無須檢查,對於乘客也一樣,你不用購買船票,隻要你有本事爬上舷梯,登上甲板,就算上船,然後再買票。用無政府主義來形容船上的情景一點兒也不為過,即使在船徐徐離開碼頭之時,隻要你有本事貼著船體,像007一樣跳上來也沒有人在乎,不會有船務人員大喊“危險”試圖跑來勸阻,一句話—適者生存。後來,我看報紙上說,伊基多斯一艘客船由於超載而傾覆,造成慘重的傷亡事故,有過百人遇難。我這才有些後怕,額頭上沁出了幾滴冷汗。
距開船還有十分鍾,我背著旅行包,提著攝影器材,以隔壁的船為跳板,跨上了這艘亂哄哄的客輪。在甲板上,我認識了一個漂亮的小姑娘,她今年11歲,和媽媽還有弟弟前往亞馬遜河三角洲交彙處的哥倫比亞小鎮。小姑娘是秘魯人,本來生活在亞馬遜河三角洲的桑塔羅薩,後來要去對岸的哥倫比亞小鎮讀書,全家人也就搬到了那裏。對於遊客來說,邊檢手續比較麻煩,出境前要先去該國的邊境小鎮登記,然後坐船到對岸,繼續找相關機構辦理入境事宜,而且護照上還必須貼有有效簽證。但對於當地人來說,無論是出行還是遷居都非常簡單,他們直接在河麵上招呼一聲,就像我們在大街上招呼出租車,上了船想去哪兒去哪兒,想搬哪兒搬哪兒。也不需要護照,不需要簽證,更不需要海關。雖然不合法,但是邊境地區好像都是這麼亂糟糟的。三個國家的水上警察也是睜一眼閉一眼,根本管不了。
這次小女孩出遠門來伊基多斯,是跟媽媽一起到大醫院給患兔唇的弟弟看病。在亞馬遜河的主航道上,除了巴西的瑪瑙斯算是一座大城市,也隻有伊基多斯還有幾座像樣的醫院。小姑娘把我領到了船艙裏,她媽媽抱著熟睡的弟弟坐在吊床旁,臉上的表情很是木然。這位年輕媽媽告訴我,她兒子還不到一周歲,是先天性兔唇,為了孩子的病,她沒少著急,大老遠帶著一兒一女來找大夫。沒想到醫生認為孩子年齡太小,不能手術,讓他們先回去。這次長途旅行算是勞民傷財,對於一個本不富裕的家庭來說,一筆不小的開銷等於丟進了水裏。
看到她無奈地抱著孩子,一臉悲楚的樣子,我心裏很不是滋味。與我的向導商量後,我決定幫母子三人買船票,又在小賣部買了一些飲料和麵包,讓那位母親收下。她們不大會講話,隻是用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我,眼裏噙滿了感激的淚水。
環顧船艙,這裏幾乎全部被吊床塞滿了。我仔細觀察了一番,發現吊床安放的方式非常牛,實現了空間的最合理應用。船艙兩頭安裝了兩條鐵杆,眾多吊床就懸掛在鐵杆之間,先到者先掛,掛滿了也能移動掛繩,後者繼續見縫插針。還可以通過調節吊床的高度,在上下空間上另做文章,所以不論是二維平麵的密度,還是三維空間的高度,都擁有無限的可能性,你就使勁兒掛吧。滿倉時,一眼望去全是密密麻麻的吊床。不過船艙裏設施陳舊。沒有空調,吊床密度這樣高,缺點也是顯而易見的,那就是空氣中混滿了各種人體的氣味與貨物的異味,濃得簡直像固體,你幾乎可以像在動畫片裏一樣,伸手推出一個氣體門,然後逃出去。
我的向導也被這種船打敗了,白天坐坐還可以,要過夜那就太可怕了。好在客輪就像國內小地方的中巴車,可以應乘客要求隨時停靠,任由你上下岸。我們棄船後找了一家旅社住了一個晚上。第二天早上,我們換乘另一艘船,前往我們的下一站—秘魯亞馬遜河段中比較重要的港口小城皮瓦斯。
本以為這座小城隻是旅途中平淡無奇的一站而已。誰能料到,一段畢生難忘的快樂時光正在等待著我們。
我們的小船漸漸駛入流經皮瓦斯的一條支流,遠處山頂上一座中國廟宇式的建築映入眼簾,紅色的屋瓦十分搶眼。我心想,大概又是哪一位華人首富在當地蓋的大別墅吧。結果一問向導,答案是否定的。他慢條斯理地介紹說,這是秘魯一位著名畫家的宅邸,他的名字叫弗朗西斯科,他的畫作名揚秘魯全國以及亞馬遜河流域,是秘魯百大名人之一。他不僅登上了《秘魯國家人物大全》這本官方書籍,還成為該書的封麵人物。向導提醒我,我在伊基多斯入住的“金魚大酒店”,從大堂到客房,甚至餐廳和走廊,懸掛的每一幅現代派畫作都是弗朗西斯科的真跡。聽他這麼一說,我肅然起敬。如果不是向導這番介紹,我也不會提出去那幢別墅參觀,也不會結識弗朗西斯科,也不會走入他的家庭,去感受這位大師非凡的人格魅力。
我們的小船靠上了皮瓦斯簡易的木頭小碼頭,留下一人看護行李和器材,其他人輕裝上陣,一起去參觀弗朗西斯科的畫廊博物館。
走到別墅的樓梯過道時,我被眼前的美景和清新的空氣深深吸引住了。憑欄遠眺,遠方的亞馬遜河與近處的椰子林構成了一幅美麗的熱帶雨林圖。我心裏不禁讚歎道,不愧是畫家,當初選址造屋時,看中的肯定就是這一方天然圖畫。
我一方麵為意外發現的景色而陶醉,一方麵又因昨晚沒睡好,而有點兒頭昏耳鳴。我順手拉過一把椅子,半靠在欄杆的過道上閉目養神,享受片刻的安靜。向導告訴我,今天畫家不在家,畫廊由他的妻子打理,可以接待我們參觀。
過了一會兒,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子走了過來,熱情洋溢地與我和攝像師劉硯打招呼。經向導介紹,我們得知這位女士名叫瑪格麗特,就是畫家弗朗西斯科的妻子。她邀請我們一起參觀畫廊,我實在太困了,沒有賞鑒藝術品的精力,就提出自己在原地小憩,向導和攝像師去參觀就好。等他們看完畫,我們就可以下山乘船繼續前行,我打算在船上好好補一覺。
過了好一會兒,他們幾個參觀完畢,一起走了出來。我聽到的全是滔滔不絕的讚歎。畫價似乎很貴,買家肯定非富即貴,等等。瑪格麗特坐在我對麵,關心地問我要不要來點兒啤酒提提神,別墅酒吧可以供應,我說來一杯冰水就好。她拿來幾瓶冰凍礦泉水放在桌上,與我們聊了起來。在交談中我才知道,皮瓦斯雖然是個不起眼的小地方,但卻是大小郵輪必停的一站,原因隻有一個,竟然是方便乘客購買弗朗西斯科的油畫。昨天有郵輪停靠,一群遊客來參觀時,一口氣買了四幅,所以今天她和她先生的心情很不錯。弗朗西斯科竟然讓不起眼的小鎮皮瓦斯變成了重要的旅遊景點,小鎮經濟肯定受惠良多。向導告訴我,他認識弗朗西斯科很多年了,他簡直是小鎮的精神領袖,全鎮百姓都非常敬重他。因為他不光是一位偉大的秘魯畫家,更是皮瓦斯的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