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這是世人常說的報應?
嗬!報應嗎?那是迂腐之人才會信的東西,我顧惜朝不信天、不信地,也絕不信命運。
除了自己,沒有任何值得相信。
我帶兵苦戰一年,奪回大小城池數個,立下戰功無數,周身大大小小傷口多的數不清,親自提拔的精兵強將多都為國捐軀。而如今,我一心效力的君王竟然倒戈,引著我辛辛苦苦打退的蒙軍再次入境,不為別的,隻為了給我安上一個“私通蒙軍”的叛國罪名。
“朕萬萬想不到,顧愛卿竟然私通忽必烈判我大宋!這是讓朕痛心……”說著,趙禥按著胸口,狀似痛心。眼裏的得意卻連掩飾都懶了
看到顧惜朝毫不慌亂,有些索然無味。
這皇上和敖敦擺明了是做一場戲給所有人看,目的不是讓他們相信顧惜朝是漢奸,而是讓所有人都知道,無論顧惜朝是不是真的叛國,趙禥都勢必要殺了他的。
但要殺顧惜朝,就必須要給百姓一個交代,正所謂師出無名,名不正言不順,所以導演了這場戲。
太監見顧惜朝無動於衷附和道:“顧惜朝,你可知萬歲為何又返回此地?萬歲是憐惜你體虛,特地親自送藥,沒想到竟然無意間撞見你和蒙狗的和談!顧惜朝,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顧惜朝……無話可說”
顧惜朝無話可說,他想過很多種趙禥要殺他的方式,就是沒有想到趙禥會用整個大宋做籌碼,為了有名目殺自己,寧可陷整個大宋於險境,隻為安給自己一個莫須有的罪名。
顧惜朝苦笑,沒有想到我竟然這麼值錢,值得讓他傾盡所有隻為讓自己必死無疑。
那太監奸笑道:“來人吶!脫了顧惜朝這身戰袍,收了軍印!”
無人動,趙禥回頭,看到的是一眾將士憤怒的雙眼,人人攥緊拳頭。
以辛石豐為首,見他大步上前,麵有不甘,但畢竟麵對是皇上顯然是有些顧及,但是今日一切擺明了是要誣陷顧惜朝,他自然不肯眼睜睜看著顧惜朝受冤,“臣有話要說。”
“臣等跟著顧將軍征戰已久,都相信以將軍的為人定然不會做出通蒙叛國的事,這其中定有誤會,臣等懇請皇上查個水落石出再行判決也不遲。”
列為將士等相繼跪下,紛紛勸趙禥收回成命。
趙禥見到有人公然反對,也沒有生氣:“好,朕就當著萬軍的麵,親自審一審顧惜朝,若他真有冤屈,朕一定會還他一個公道。”
身後眾人鬆了口氣,可辛石豐等人卻絲毫高興不起來,這說明皇上早已有了對策,辛石豐企圖顧惜朝能指點他如何做,可顧惜朝卻隻是蹙眉不語,靜靜的起身,又靜靜的跟著皇上來到萬軍麵前。
自始自終,未說一句話,也從未自己開解一句。
因為他知道,說了也沒有用,趙禥定是人證物證俱在,辯白隻是徒勞。
自然不出顧惜朝所料,一番審訊過後,敖敦對於忽必烈已經‘收買顧惜朝’的事情供認不諱,還聲稱是顧惜朝主動找的他們,說早已看出大宋氣數將近,良禽折木而棲息,更何況忽必烈看好顧惜朝,並三番四次不忍對顧惜朝下殺手,這件事不止蒙人,在大宋也早就傳遍。
再加上敖敦在顧惜朝大帳內所說的話,外麵很多守衛均已聽到,隻要趙禥隨便收買一兩個人,這人證就有了。
為了更深一步證明顧惜朝“賣國”的事實,趙禥還派人搜了顧惜朝的大帳,找到顧惜朝枕頭下一柄的匕首,此乃忽必烈的隨身寶物,如今在顧惜朝枕下搜到,物證也齊全了。
趙禥把匕首扔到地上,看著顧惜朝,一字一頓道:“敖敦已經證明,你此前之所以能夠贏得勝利,全都是因為早已跟忽必烈達成協議,而今,你借著在大宋威望漸高,私下暗通忽必烈一起推翻宋朝統治,你,一直並非要保衛我大宋江山,你不過是想要借機上位自己做皇帝!當年你就曾逼宮,是朕不計前嫌再次重用你,而且一直對你百般信賴,對你說的話深信不疑,卻沒有想到你竟然不思悔改反而狼子野心,簡直罪無可恕!來人啊,褪了顧惜朝的戰甲!”
這回有人上前,卻依然不是顧惜朝的兵士,而是保護趙禥的幾名護衛。
幾人上前就欲去解顧惜朝的戰甲,幾人還未走近,就被顧惜朝冰冷的目光震懾,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還等什麼,還不給朕拿下!”
“慢著”顧惜朝冷聲道。
趙禥道:“怎麼,顧惜朝,你可有的辯解?”
“無需去辯,顧惜朝並未叛國為何要解釋?從襄樊開始直到四川,每一寸土地都是我等一幹將士用性命換回,每一座城池都有我們流過的血。是非黑白人人心知肚明,縱然你是皇上,也無法顛倒乾坤。”
“顧惜朝,朕知道你原本唾手可得一切如今被摧毀很不甘心,可惜,即便朕再看重你、再舍不得殺你,但是你做錯了事,朕絕對不會手軟。今日,朕就用你的人頭來祭奠這些枉死的將士們!”
“來人,把顧惜朝的戰甲褪掉!先打一百大板,押解京城,擇日菜市口斬首示眾!”
“你敢!”顧惜朝臨危不懼,上前一步怒視趙禥“趙禥,你會為你今日所作所為後悔。”
“還等什麼,給我脫了他的戰甲!”
“趙禥,我隻恨今時今日才算認清你,你果然是個昏君,不折不扣的昏君!恐我功高蓋主,你有幾百種方法可以取我性命,卻非要用我換回來的城池做為籌碼!你定然會為你今日所作所為付出慘痛的代價!”
步光一出,血肉橫飛。
那幾個侍衛還未走近顧惜朝,他身形突變,不過眨眼功夫,趙禥四個貼身護衛均被一劍封喉,倒在地上,鮮血潺潺。
步光未入鞘,上麵滴血未沾。
趙禥有些畏懼此時的顧惜朝,他就像修羅王,隨時都能取走自己性命一般,惡狠狠的盯著自己。
強作鎮定,趙禥再開口時明顯有些失了底氣:“顧惜朝,你想幹嘛,再次逼宮造反?還是要當著天下人的麵再次坐實你的罪名!”
顧惜朝提著劍,一步步靠近趙禥,絲毫不掩飾眼裏的殺意。
“顧惜朝,你謀權叛國,罪無可赦,若你現在伏法,朕念往日君臣恩情說不定會重新發落。”
轉眼又圍上來幾十名護衛,且個個功夫不弱。
顧惜朝眼也不眨,步光橫掃,那幾十名護衛像麥子一樣依次倒地不起,地上的血跡染紅了顧惜朝的鞋子。
顧惜朝一襲紫色披風被風吹的驟響,在趙禥聽來就像催命的符咒。
“顧惜朝你不要執迷不悟,以下犯上你這是弑君!”
顧惜朝冷笑:“你剛剛已經說過我顧惜朝通蒙叛國,逼宮謀反,反正都是死罪,顧某是債多不愁……隻剩下弑君了嗎?你不妨再多加幾條罪狀,我被你誣陷已然不能名垂千史,現在看來,做到臭名昭著也不錯。”
“顧惜朝,你若再敢上前一步,休怪朕翻臉不認人。”
“我若怕你,就不會當著你的麵殺你幾十護衛,你不是說我顧惜朝逼宮篡位嗎,不是說我是漢奸嗎!好,今日無需你費盡心思往我枕頭下藏匕首,我主動承認!不過顧某不是跟忽必烈合作,今日要叛你,無需跟任何人合作,是我自己的意思!”
“趙禥,今日我就替那些為大宋死去的將士們報仇。”說著,抬起步光就刺破了趙禥一隻手臂,趙禥毫無防範,且紛紛來阻止的均被顧惜朝一一殺死,轉頭又看著趙禥,滿滿的恨意正無處發泄:“這第一劍,是代那些戰死的將士們所刺,你私怨公報不分輕重,因為你的私心將要賠上數不清的人命,以往我等為大宋的傷亡均成了笑話。”
呲
“這第二劍……是代懷瑾所刺”
接連被刺入兩劍,趙禥卻並無生命危險,顧惜朝劃的傷口不深,旨在讓他痛,卻不傷他性命。
隻是聽到懷瑾這兩個字時,趙禥不覺頓住,隻是一下,轉瞬即逝。
顧惜朝當下明了,不僅歎道:“她果然是你派來的,原以為她是忽必烈的人,沒想到,竟是你大費周章的手筆。”
趙禥這才反應過來顧惜朝是試探他。
“可惜她直到死時也不知道,她心心念念所愛的人,隻不過當她是眾多棋子中的一枚,毫不起眼。”
顧惜朝厭惡的刺完第三劍,趙禥痛的臉色慘白,再開口時隱隱顫抖:“顧惜朝……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揚手示意其餘護衛不必過來,趙禥自己一步步艱難的站起來。
“顧惜朝……你怎麼不動手了……你怎麼不幹脆殺了朕?還是……你怕了?你為何不繼續刺下去!”
顧惜朝提劍的手在輕顫。
“你害怕。你怕朕一死會天下打亂,你怕辛苦收複的領土付諸東流,你怕那些死去的將士鮮血白流!最重要的是,你怕你終於得到的肯定被徹底摧毀蕩然無存!顧惜朝,你的弱點被朕看穿了!”
顧惜朝鎖眉不語。
是,我怕了,不敢殺你,也不能殺你,一劍刺下去,大宋覆滅,那麼之前近兩年的布置、近一年的苦戰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都不複存在,那我所做這一切將沒有任何意義。
我的確做不到殺了你,眼下朝廷動蕩,正需要穩定的統治才能不辜負這一番部署和苦戰,才不枉費我嘔心瀝血著作的七略。
“趙禥,你走吧。”
顧惜朝說道:“我不會把命給你,你不配……還有,我對你的龍椅沒有絲毫興趣。”說著,顧惜朝看了看身後:“我顧惜朝今日辭去驃騎將軍,你若對我不放心,顧惜朝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隨時恭候。這些將士們都是你的子民,他們豁出生命為你、為大宋生死不計,該如何做你好自為之。”
說完,收劍入鞘。
“將軍。”辛石豐不敢攔顧惜朝,卻知道若沒有這些大軍跟隨,趙禥殺了他如同捏死一隻螞蟻一般容易,怎肯見顧惜朝如此,想到這裏辛石豐突然撲通跪倒在顧惜朝身前,攔住他的去路。
身後眾將士紛紛跪下,萬人齊跪,整齊劃一,這些訓練有數的兵士們沒有人說一句話,他們明白,顧惜朝懂得他們心裏想說的話。
正如同他們也明白,為何顧惜朝此時要辭官,急著和所有將士們劃清界限是為了保住大宋最後一支精銳部隊,同時,也為了保重他們的命。
顧惜朝深深吸了口氣,心中不無感動,他懂得,他們這一跪,若留下了自己,將要麵對的將可能是一場滅頂之災,公然同皇上做對,這就是造反。
趙禥畢竟是一朝天子,幾時受過這種侮辱,看到眾將為了顧惜朝紛紛下跪,他氣的渾身發抖,卻又不敢發作,若此時顧惜朝要殺他,那些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足以淹死他。
他萬萬想不到這幾萬人竟然都肯為了顧惜朝置自己生死於不顧。
“顧惜朝是叛國的漢奸,你們跟著他,難道要跟著他一同叛變不成!朕念爾等都是被顧惜朝蒙蔽,隻要你們現在肯回頭,朕一定既往不咎,你們依然是朕的臣子,依然是我大宋的子民!”
良久沉寂,趙禥心中冷笑,看吧,他們也不過是做做樣子而已,顧惜朝,這回看你還不死!
過了很久,跪在地上的人依舊跪著,不痛也不累。
正當趙禥有些不耐再欲開口時,隻聽一個巡營的小兵倔強的揚聲說道:“將軍不是那種人,他為大宋鞠躬盡瘁,常常幾日不眠不休商討布兵陣法。”
話音剛落,人群中又有聲音道:“每次兩軍對戰,將軍都身先士卒衝在最前麵,讓我們不畏生死,帶著我們奪回一寸又一寸領土。將軍是我們最信賴的人,無論如何,我們誓死追隨將軍,絕不能讓他被任何人誣陷!”
“將軍白日操練兵馬,深夜帳中批複折子處理戰事,常常一整夜帳內燈火通明,請問皇上,這個時候您在哪一位娘娘的宮中?”
“大膽!”那太監見他們說的過分忍不住維護,可看到將士們都抬頭看著他,又悻悻閉上嘴,害怕的連連後退幾步。
顧惜朝幾次想開口,讓他們起來,讓他們不要以為幾句話就可以改變趙禥要是殺自己的想法,他不僅不會因此放棄殺自己,反而更加激怒他,連同所有人都會被遷怒。
顧惜朝並非怕趙禥,可是,他如何忍心見到辛苦收複的領土因為自己一念之差造成不可估量的後果。
又如何忍心見到一起征戰的兵將們如此枉死。
他看著眾人個個持劍怒視趙禥毫不膽怯,對於要麵對的事情豪不在意,他明白,此時無論說什麼都不會讓大家改變心意。
沐雲霍地站起“將軍,不管怎麼樣,我們跟定你了。”
顧惜朝突然提起劍,重重的打在沐雲肩上,沐雲吃痛忍著,依然固執的看著顧惜朝。
“糊塗!”顧惜朝怒道:“記著,你們該效忠的是大宋,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國!如果你們今日真的為了我顧惜朝一個人而死,就白白跟了我這麼久,枉費我一番栽培!”
顧惜朝說著,抽出匕首,抬手間割掉一縷發絲,揚手,頭發被風吹落四散。
顧惜朝道:“今日,萬軍為證,我顧惜朝在此聲明,此時開始,我同眾位緣盡於此,如這斷發,各奔東西,從此,對方生死均無幹係。效忠大宋,保護大宋,若你們做不到,也不要對任何人說起曾同我伐過蒙!就此別過,再見無期。”
言盡,顧惜朝又掃視了眾人。
他看得到,他們一個個躍躍上前,卻習慣被顧惜朝君威所攝。
他看的到,那些將士們要跟著自己的決心如鐵堅決。
可是他不能眼看自己的心血付諸東流。
“沐雲,這本七略各種精髓,我早已說與你們聽,今後用得上,拿著吧。”
“將軍!”沐雲顫顫巍巍接過書
“不必如此,天下無不散之筵席。”
“希望顧惜朝有朝一日,能看到各位戰績輝煌。”
別了
一年的風霜血雨
共同舉劍並肩作戰
共同麵對蒙人的凶悍殘暴
共同經曆遠征的辛勞
這一切,即便十本七略也寫不下。
我們用一年的時間,完成了很多名將要用十年也許都做不成的事。
也許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們會漸漸模糊這些經曆,可身上的累累疤痕,卻是永遠也磨滅不了的痕跡,就如同此時,我們對彼此要保護的欲望相同。
為了留下我們共同去創造的那些輝煌,為了保住那些鮮血換回的勝利,你們要活下去。
驗證這一場血雨腥風的洗禮。
辛石豐和沐雲捧著顧惜朝的戰甲,還有那件玄紫色的披風,呆呆看著顧惜朝的青色衫影一點點變小,直到……消失不見。
趙禥終於鬆了口氣,在太監小春子的攙扶下,靠在樹上。
“小喜子,按照當初的布置,朕要三日之內,見到顧惜朝的首級掛到京城的城牆之上,朕要讓天下人都知道,這江山,是我趙氏的!”
風,不時卷起地上的殘葉,飄飄零零找尋棲落之所,時不時落在樹杈,或者人的衣衫上。
起起落落,幾番周折,終於還是落在地上。
當它重歸土地時,是否會懷念……被風吹起時高高在上的孤獨感?
鹹淳四年(公元1268)秋
臨安城內一派蕭索,全然沒有一國京城的繁華之象,若細心,還能發現很多人臉上一抹不易察覺的哀傷。
日漸西落,殘陽一縷,朦朧淺淡。
街上巡兵漸少。
開店的,不僅不打烊,反而一家家換掉原本門口喜慶的大紅燈籠,重新掛上白色的燈籠。
斜對麵有一整條街,兩邊都是京中最紅火的青樓,此時也逐一換上白色的燈籠。
最後一縷斜陽落下,帶走所有昏黃的餘暉。
京城中,白色的燈籠逐一點亮,依舊是一派蕭索。
漸漸,原本蕭條的街上,行人卻多了起來,他們有著共同的特點,人手提著白色燈籠,紛紛像城門處聚攏,將要到時,眾人皆默契的停下腳步,對著城門處,突然都跪了下去。
沒有一個人說話,卻隱隱聽到有人在嗚咽,跟著綴泣的人漸多,哭聲漸大,細心,還會聽到有人在悼念一個名字,隻是聲音太小,聽不清楚。
良久,一家雜貨店老板率先起身,對著城門處深深鞠了三躬,擦了擦眼淚,帶著妻子離開,漸漸,眾人都以相同的方式離開。
回到店裏,那雜貨店老板又把好不容易掛上去的白色燈籠拿下來,重新又換回紅色燈籠,然後吹熄。
回家的路上,經過那條有名的青樓街,十幾家青樓還在營業,可卻沒有往日的歡聲笑語鶯歌燕舞,青樓內沒有人,因為所有的青樓女子,包括一些龜奴老鴇,都安安靜靜的跪在街邊,手裏提著白色燈籠,他們所麵對的方向,正是臨安城的城門。
那雜貨鋪老板歎了口氣,依稀想起一年前,那個掛在京城乃至整個大宋大街小巷的公文,上麵寫著:驃騎將軍顧惜朝,因私通蒙汗賣國求榮,經發現欲潛逃,終於被我皇君威所攝,斬斷首級懸於城門之上,以示警戒。
那人頭剛剛被掛上去三天,皇上又突然下了一道聖旨,言稱,因顧惜朝叛國,大宋損失慘重,從此將顧惜朝三個字從史冊中除名,不僅如此,皇上還派人大肆搜捕,若發現誰的家裏供奉顧惜朝牌位,或者誰去給顧惜朝墳墓上香祭祀,一經發現均已同罪滿門操斬。
一時之間,整個大宋都陷入恐慌,沒有人在敢供奉他的牌位,沒有人再敢為顧惜朝祈福誦經,更不敢提起顧惜朝的名字。
雜貨鋪老板想到這裏,又重重歎了口氣:“老婆子,咱們得好好過日子。”
那一身樸素的女子臉上已有皺紋,麵容稱不上美麗,卻很賢淑。
“嗯。”
“我們的安逸日子……得來不易。”
將軍,一年了,望你泉下安好
出來京城百裏開外,有一處墳塚,墳前有一塊墓碑,卻沒有字。
碑麵光滑,很幹淨,一看便知常有人打掃。
輕輕拔開碑前的鬆土,還能看到新鮮的水果,和一壺酒。
墳前,一個肩上披著熊皮的黑衣男子微微皺著眉,滿臉的滄桑,他輕輕說道:“一年不見,你還好吧。”
說著,把土裏的酒扒拉粗來,打開蓋子嗅了嗅:“嗯,埋了一整年的炮打燈,味兒更濃了,來,嚐一口是不是當初的味兒。”
說著,在墳前灑了半壺。
仰頭把剩下的全都喝光。
“嘶,比以前烈了,險些燒爛嘴。”
“顧惜朝,你妹妹還是不肯跟我來看你,她說隻要不見到你的墳,你就還是活著的……真是個傻姑娘。”
“顧惜朝,老八和念晴姑娘過的很幸福,他們生了一個女兒,已經會說話了,整天嚷嚷著要做大將軍……可惜是個女娃娃,不然就讓她跟你一樣做個驃騎將軍,多威風。”
“哈哈,瞧我說的,其實女娃娃也可以像紅袍,做個巾幗女英雄。”
“顧惜朝,剛剛說的都是你高興的事……再說一件你不高興的。忽必烈又打來了,這小子還真記仇,他揚言要把你奪走的領土一個個重新奪回去……你一定猜不到他先打的哪裏……是襄樊,你第一個奪回來的城池……而且上個月,襄城已經被他們包圍了,此時應該正攻城,赫連將軍一直守在那裏,想必忽必烈也不會輕易得逞,明日我就要去支援了。”
“你的七略果然是好書,因為這本書,我還打敗了大遼的蕭太子。我本想殺他,可是突然想到小玉我猶豫了……唉,這點我終歸不如你,狠不下心殺他,讓他逃走了,估計用不了多久他還會卷土重來。”
“還有,顧惜朝,聽說趙禥那昏君竟然得了花柳病,現在連走路都費勁。可惜你看不到了,不然你一定喝上三天三夜的炮打燈慶祝一番。”
絮絮叨叨良久,黑衣人終於停了下來,又看了眼墳塚,歎道:“沒有想到你會有這麼一天,墓碑上連名字都不能有……不過也好,清清白白來,清清白白去。”
黑衣人從懷裏又掏出一壺酒放進土裏,跟著那些祭果埋好。
輕輕道了聲。
顧惜朝,明年,我再來跟你喝酒。
秋葉撲簌簌落在無名碑上。
落在微微鼓起的墳塚上。
落在,遠處,一個久久立著的青衣人身上。
後記:
鹹淳九年(1273年)正月,樊城被元軍(史稱大元)攻破。
同年二月,襄陽守將呂文煥在糧盡援絕的情況下獻城投降。
鹹淳十年(1274年)七月,趙禥因酒色過度,死於臨安宮中的福寧殿,遺詔由太子趙顯繼位。
1279年,忽必烈正式統一中國。
1368年明朝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