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這世上有忘憂的酒,多想來個十幾壇,一醉方休。
不再記得、不再留戀、不必思念。
可忘記了呢,又如何呢,一具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連高興為何、痛苦為何都無從知曉。
所以,鎖憶還是決定再次回到顧惜朝身邊,既然忘不了,卻也逃不掉。
回到他身邊,如念晴一樣,默默的去守著他,關心他。
不管是因為親情,抑或是……其他。
這方,宋軍的行軍很急切,日夜兼程趕路。
一匹墨色高馬上,穩坐著一抹纖瘦背影,原本筆直的脊背略有些彎,不仔細卻也看不出。隻有念晴這樣整日一門心思係在他身上,才能注意到這細微的變化,心疼的感覺更勝,自己卻無論如何也把持不住。
看著他落寞卻依然堅挺的樣子,仿佛被誰剜去心,鮮血淋漓,卻觸摸不到傷口。
懷瑾的離開,在別人看來顧惜朝並未受多大的打擊或影響,照常練兵、行路,時不時還會開自己和老八的玩笑,雖然她聽到這些話從顧惜朝口裏說出來很別扭甚至很痛,可看到他笑,她還是很開心。
無論如何,他笑了,雖然那笑容帶著些許苦澀。
公子是希望自己能夠有個好歸宿吧,如果能讓他開心,那麼嫁給老八又何妨呢?
她一門心思都在顧惜朝身上,卻從未想過,她不愛穆鳩平,兩個人在一起未必會幸福,也許會傷害到他。
她想不到,這世上,她的情緒隻肯為一個人牽動,那便是顧惜朝。
連日連夜的疾行,宋軍依然精神如常,並未有太多疲態。
終於到了同那人約定好的地點,便命人就地安營。
念晴幫顧惜朝按了按頭,顧惜朝很享受念晴的手法,閉著眼睛靠在椅子上,漸漸有些困意。
近來的確是太辛苦了。但是為了將要做的事,一切都是值得的。
夢裏,是無邊無際的大海,他負手立在這滄海之巔,崖壁之峰俯瞰,海上波濤洶湧,浪花擊打在石礁上,陣陣的聲響源源不斷,聲音漸響,震得他頭更痛,在巔峰之上搖搖欲墜。
轉眼,又看到依稀年少,他偷偷趴開門縫看著母親和不同的男人纏綿,小小的他不知天高地厚,憤怒的操起一根比他身量還高的掃帚,撞開房門就去廝打那衣衫不堪的男人,母親厲聲嗬斥自己,那些恩客雖然俺看著母親的麵子不打自己,卻也會用那種“不過表子的兒子”的樣子看著自己,讓他無法忍受。
不止一次,他倔強的任憑母親拿著戒尺拍打手心也絕不肯說一句‘我錯了’,那種火辣辣的疼至今仍記憶猶新,每次想到,都能感覺手心的魚痛還沒有消退。
有時,母親打著打著,突然扔下戒尺一把抱住自己,用力的抱緊自己,也用力的哭泣,直到哭的嘶啞說不出話來還是哭,事後免不了會被老鴇一頓‘修理’。
他又夢到他不止一次對母親說:“娘,我們離開這裏好不好,你不要去伺候男人,我也不用受壞孩子的欺負,我們逃的遠遠的好不好?我去考狀元養活娘,我們一起逃走,再也不要看別人的臉色好不好?”
每次他帶著希望揚起削弱的臉這樣對母親說,都能看到母親眼底深深的絕望、無聲的哭泣,久久,抱緊他,哽咽道:“惜朝,我們無處可逃,因為……我們早就沒有家了……無論逃到哪裏,最終的命運都是一樣的。”
逃不了了,天下之大,卻無你我母子容身之所。
突然,母親死寂一般的眼神變成一彎泉水般清澈,漣漪飄動,浮出另一張臉,含著脈脈深情看著他:“惜朝,帶我走吧,走上一萬年……你願意嗎?”
“願意。”
“隻要和你在一起一天,有一天的快樂就行。”
顧惜朝仿佛置身事外,冷冷的看著另一個自己對著晚晴說著。
“晚晴,你和我,後悔嗎?”
接著,他又看到那滿是深情的女子癡癡的看著另一個自己。
“我不後悔,不後悔。我和你在一起,一天一天幸福地過,從來也不後悔。”
傻瓜,晚晴,你這個傻瓜,你仔細看看你眼前的人。
這個叫顧惜朝的人,一心隻為實現理想,隻為施展抱負,他忽略了你,從未好好的站在你的立場為你考慮。
這樣的男人你何苦為他連命都不要了?
傅晚晴,你真是傻瓜。
顧惜朝,你也是傻瓜。
直到晚晴離開,你才明白你有多在意她,你悔了你痛了你心碎了?
可惜一切都來不及了,你連她彌留人世最後一刻都不曾陪在身側。
隻能抱著她冰冷的身體,任你的手再溫暖,也暖不了她的身體。
隻能親手把泥土一點點拔開。
然後,再親手把那個跟你苦苦相愛的女人放進冰冷的薄木裏。
一層層的撒上泥土,直到她的麵容再也看不見。
顧惜朝,你為何不早一些醒悟,為何不能少一些理想,多一分對她的關心?
畫麵又轉,這次不是母親也不是晚晴,而是那些一張張被記憶模糊了的臉,很瘦的、麵色慘白的,那個是雷卷嗎?那個一襲紅披風滿眼精明的,是紅袍嗎?那些連雲寨中把酒言歡卻時不時陰惻惻的望向自己的,是連雲寨一個一個死去了的寨主嗎?勞穴光、孟有威、勾青峰等等等等,突然,這些人睜著血紅的雙眼望著自己,卻並不如鬼魅一樣張牙舞爪的撲過來,隻是詭異的看著顧惜朝笑,聲音細弱蚊蠅,費了很大的勁兒,顧惜朝才聽到他們說的話。
他們在說:“顧惜朝,九泉之下,地獄之底、我們會一直在等著你。”
這聲魔音揮之不去,縱然不怕鬼魅,依然被驚的一身冷汗。
陡然,突然聽到戚少商的聲音,雖然很遙遠,但是他聽得出那是戚少商:“顧惜朝,你還不能死,大片大片的領土等著你帶著所向披靡的宋軍去收複,你忘記你的夢想了嗎?你忘記你苦心思念嘔心瀝血所著出的七略嗎?你忘記你滿腹的才華需要施展了嗎?顧惜朝,你不能倒下,如果你真的死了,也要我親手用這把逆水寒寶劍殺了你!”
“對,你說的對,我不能死。”
顧惜朝掙紮著想要說話,卻陷入深深的夢魘,久久,腦中漸漸清明,卻無論如何也睜不開眼睛,漸漸連呼吸都困難,直到連呼吸都無法繼續。
他拚命的想要挪動一根手指,哪怕動一下也好,這樣就可以擺脫這總是不醒的夢。
冷汗滴答滾落,這聲音很小。
念晴原本在給顧惜朝按摩頭部,漸漸陷入深思,並未留意顧惜朝此時此刻慘白的麵頰。
直到冷汗滴落,似感應到一般念晴卻一下子驚醒,入眼簾的,是顧惜朝深深鎖緊的眉毛和顫抖的睫毛。
“公子。”伸手輕輕推了推顧惜朝,豁的,顧惜朝突然彈坐起身,大口大口喘了幾口,抹了抹額間、脖頸濕漉漉的冷汗,才算擺脫夢魘
老天,再一次讓你失望了,顧惜朝這條殘命……還在。
剛驚醒,門外便有信送到,顧惜朝拆開一看,竟然是戚少商寫來的。
上麵寥寥數語,旨在告訴顧惜朝,此時自己和鐵手在遼宋邊境,隨時提防遼國趁亂入侵大宋,連續多日不眠不休很是辛苦,但是這也讓他漸漸振作,深知自己責任在身,不能因為男女****一蹶不振。字裏行間,還是那個義薄雲天的大俠。
顧惜朝看著信上龍飛鳳舞的一頁字,不知不覺嘴角揚起,微笑的合上信。
剛合上信,突覺不對,再次打開,連續看了三遍,那笑意生生僵在唇邊,轉而,緊緊閉上眼,深深吸了吸氣,把信湊到一枚還未燃盡的蠟燭前燒毀,直到信紙化成飛灰,被灌入的風吹落四散,不見。
念晴從來沒有想過,這一天會來的這麼快。
就在顧惜朝燒毀信件不久,便單獨找來穆鳩平和念晴二人來到自己的大帳。
此時已過午時,帳內悶熱異常,念晴不時為顧惜朝扇風,怕他又毒性發作。
顧惜朝狀似無意的掃過穆鳩平,見他一直偷偷看念晴,似又怕被她發現,很快就把目光閃到別處。
顧惜朝靜靜看著二人,突然覺得有點無力。
想我們顧惜朝大將軍上陣殺敵從未懼過,刀山火海沒有他不敢闖的,可此時,看著二人,卻覺得很無力,不知如何開口。
要不直接說“你們二人還算般配,不如在一起吧?”
心裏忙搖頭,念晴是女兒家,這話說出來,即便她有心嫁給穆鳩平也會礙於臉皮薄不好意思承認,那樣自己反倒成了罪人。
苦思冥想半天,顧惜朝終於清了清嗓子,輕咳了一聲。誰知他還未開口,念晴突然一臉緊張的忙幫顧惜朝又是拍胸又是捶背。
“公子怎麼又咳嗽了,剛剛吃過藥了呀”
生怕他不舒服了,虛長問短忙前忙後,而顧惜朝到嘴邊的話隻得生生僵住,一個字也沒吐出來。
“咳,念晴,我沒事。”
“公子你總是這樣,總是說自己很好,可你看看自己的樣子,憔悴的念晴看著難受。該多多休息,不要總是操心,如今戰局已穩,您該好好歇歇了。”
穆鳩平看著念晴對顧惜朝無微不至,心裏第一次有了種酸意,卻不知道如何表達。悶頭不再看念晴,一時,整個大帳被尷尬籠罩。
顧惜朝看了看情形,心想時機不對,看來要緩緩。便隨意吩咐了老八幾句,讓二人下去。
顧惜朝大營幾十裏開外,有三四個人駕著馬車正匆匆趕向這裏。
周圍不時有悉悉索索的聲音,像是風吹著樹葉,沒有人會留意到,馬車周圍不時有黑影穿梭,且個個都是高手。
“咳。咳咳……咳”幾聲急促的咳嗽聲從馬車內傳來,外麵一略胖的男子立即輕輕叩了叩車身:“少爺怎麼樣,要不要歇歇再趕路。”
那人咳嗽緩和了些才緩緩道:“不必了,辦事要緊。”
“可少爺的身體。”
那車中的男人聽到,絲毫不以為意,不時擺弄手裏一把鑲金邊的折扇,說道“身體再壞,也好過身中劇毒。”口氣間,隱隱有些得意
車外人聽到這話,不覺周身寒毛直豎,卻又想到什麼想問,躊躇間卻不知該不該問,心裏的疑惑終是無法打消,思慮再三還是問道:“少爺明知那人身中劇毒命不久矣,即便不親自出手,他也必死無疑……卻又為何。”
車中那人頓時沉下臉來,隔著車身,車外人依然能感覺到寒氣,忙不迭認錯:“小人多嘴,小人知錯。”
“我懂事至今,整日衝傻裝病,就是為了有朝一日獨掌大權,而如今我的願望就快達成了。這期間,遇到能比肩的對手著實有限,有的死了,有的……沒死我卻已當他死了。唯獨他,即便我知他命不長,但不親眼見到還是不放不下心……也許在心裏,我……是有些怕他的。”
男人一句話說了很長時間,說完,人也鬆了口氣,好似長久以來積壓在心底道不清的感覺終於找到合適的說辭,釋然了些許。
車外人聽到,卻不知如何接話,悻悻閉了嘴。
心道:連你也會有害怕一個人的時候。
這方馬車加快了速度,那方顧惜朝和穆鳩平來到一處湖邊。顧惜朝靜靜看著湖水上泛起的波波瀲灩水光,思緒飄遠。穆鳩平是粗人,自是不懂得欣賞美景,有點不耐道:“將軍有何事吩咐”我在這裏站了半天,你好歹說句話,隻顧著看那湖水。湖水有什麼好看的,怎麼看也長不出一朵花。
顧惜朝道:“我已收到大當家密信,他正在邊關抗遼。”
隻短短一句話,穆鳩平反映了老半天,求證似得茫然的望著顧惜朝,待看到他點頭才興奮呼喝一聲,高興就差跳起來拍手歡呼了。
“大當家果然如將軍所說放下心結重新振作了!”
顧惜朝點點頭,遂別有深意的撇穆鳩平,道:“如今大當家重新振作了,我也無需為了顧慮他而饒過一個早該懲罰的人了。”
這句話來的突然,穆鳩平沒聽懂。
顧惜朝見他沒明白,不耐道:“穆鳩平,你可還記得這幾年對我的羞辱嗎,如今,該讓我我一筆一筆討回來了。”
穆鳩平傻了,隻一會,便又恢複兩年前對顧惜朝的冷眉豎眼:“呸!虧我還以為你改邪歸正,爺爺我真他媽瞎了狗眼竟然相信你,還給你這小人賣命!”
說著,持起長槍對著顧惜朝,憤怒的看著顧惜朝,隨時等著他發難。
“你想怎麼樣就放馬過來,爺爺怕天怕地就不怕你!今天再讓你看一次瓜!”
“就憑你?”顧惜朝挑挑眉,不屑道。
“怎麼,你怕了!就憑爺爺我!”
“那還等什麼,還不放馬過來,看看是你嘴上功夫厲害,還是我手上功夫能贏。”
待念晴趕到的時候,穆鳩平已經被顧惜朝一拳打飛到樹上,繼而狠狠的摔下來,穆鳩平吃痛捂著胸口,愣是生生咽下一口將要吐出的血。
念晴呆呆看著顧惜朝,又看看倒在地上仍然氣勢不減的穆鳩平,一時之間有些不知所措:“公子……這……怎麼了?”
“念晴你讓開。”
“念晴你讓開。”
幾乎異口同聲,二人說的同一句話。
顧惜朝又接道:“免得誤傷你。”
長久以來,老八都對念晴的關心都是無微不至,不僅救了自己性命,更在念晴重傷之時體貼嗬護,念晴又不是無心之人怎會感覺不到他對自己的感情。
如果老八此時麵臨的對手是除卻顧惜朝的任何人,念晴都會毅然決然在在他身邊同仇敵愾,哪怕付出的代價是生命。
可偏偏是顧惜朝,她為難的看著二人,不知如何是好。
顧惜朝不屑的看著穆鳩平:“剛剛不是很囂張嗎,是漢子就拿好你的槍!今日勢必要分出個你死我活!”
幾乎是帶著哀求,念晴一雙淚眸深深望著顧惜朝,雖然她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但她絕不願看到二人之間有任何人被傷害。
顧惜朝別過臉裝作沒看到,提起劍一步步走向穆鳩平。
穆鳩平橫了橫心,用槍支起搖搖欲墜的身體,又提了口氣一把舉起長槍就瘋也似得朝顧惜朝衝將過去:“顧惜朝納命來!”
顧惜朝冷聲道“不自量力”,借力騰空躍起舉起劍直直劈向穆鳩平。
對付穆鳩平無需過多的招式,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最有效的方法。
眼見就要刺入穆鳩平的胸口,顧惜朝卻並未用過快的速度,似在猶豫是不是要殺他。
眼見那劍已越來越近,念晴突然飛身過來一把推開穆鳩平,穆鳩平,我無法愛你,就讓我用性命來補償好了,除了這條命,我不知道還能給你什麼。
此時顧惜朝的劍已近身,念晴深深望著顧惜朝,滿目的眷戀,她自知顧惜朝這一劍過來自己必死無疑。
如果我死了,就讓我再好好看看你,記住你的模樣,不管我的魂魄飄向哪裏,終會尋著你的模樣找到你。
“念晴!”老八嘶吼道。他被念晴推到在地上還沒有來得及起來就看到顧惜朝的劍直直刺向念晴。
風澀澀的吹過,揚起念晴嫩黃的裙擺。縱使風再大,她也不舍得閉上眼。
顧惜朝已然身至,卻沒有如念晴想象的被刺穿。
劍,在距離自己一指的距離穩穩停住,直到顧惜朝了然似的微笑,念晴才突然恍然大悟。
顧惜朝看到的是,為了穆鳩平,她可以連性命都不要。
穆鳩平向來一根筋,腦子不靈活,自然不知麵前對視的、心思玲瓏的二位在想什麼,舉起槍又一次衝來“你險些害了她,我今天定要取你性命!”
“我要殺了……殺了……殺了。”
顧惜朝握緊穆鳩平刺來的長槍一段,穆鳩平一時間急的冷汗淋漓,刺不過去,也拔不出來,他惱羞成怒扔了長槍赤手空拳撲將上來。
顧惜朝不閃也不躲,隻淡淡說道:“戚少商抗遼戰事告急,你不如去助他一臂之力吧。”
嗯?
穆鳩平呆住,拳頭僵在半空錯愕的看著顧惜朝。
念晴歎了口氣,緩緩道:“公子沒有殺你的意思,他隻不過是……隻不過……”隻不過是試探我對你是否有情。
可她如何說的出口,原本就沒有情,隻不過是想報答他的救命之恩才衝了過來,可如今卻被顧惜朝誤會。
但是看到顧惜朝滿懷寄望的樣子,又不忍說明,心底掠過萬般不舍,終於還是說道:“他不過是想試探我對你是否有情。”
公子,你一顆七巧玲瓏心,為何獨獨看不出我對你的感情?為何要這樣試探我繼而誤解我?
心中暗暗苦笑,可是這又何嚐不是我的錯,千錯萬錯,不該愛上你。
可明知是錯,卻甘願一錯到底。
好吧,既然你希望看到這樣的結局,我便順從你,如往日一樣,你說什麼,我都會聽。
你讓我嫁給穆鳩平,我就嫁給穆鳩平。
若有一天你讓我死,不需要任何理由,亦無需你親自動手,我會毫不猶豫抽刀自刎。
“公子是想戳和你我。”
接著,久久的沒有任何聲響,隻能聽到老八粗重的喘息聲。
“真……真的”不知道是在問顧惜朝還是念晴,抑或問自己。
他癡癡看著念晴道:“那……那……念晴,你,你願意嗎”這豪氣大汗此時卻緊張的連話都說不利索,戰戰兢兢看著念晴,生怕她拒絕。
念晴抱著最後一點祈望幽幽望向顧惜朝,顧惜朝以為她擔心自己會不願意她嫁給老八,微微一笑鼓勵的朝念晴點了點頭。
念晴心中抽痛,卻仍然從唇邊扯出一抹笑意。
“我,我穆鳩平,是個,是個粗人……不知道,不知道念晴姑娘會不會嫌棄我!”老八突然鼓足了勇氣走到念晴身邊,說道:“念晴,我發誓隻要你能跟我在一起,今後家裏有任何粗活累活都我一個人幹,絕不讓你動手。”
他穆鳩平為了抱的佳人歸算是豁出去了,什麼男兒大丈夫誌在四方,統統拋在腦後。以前還笑話有的寨兵有了媳婦就少了男兒氣概,現在自己不也如此嗎。
公子,我知道一輩子也不可能跟你又任何結果,你的心裏已經被她占滿,我進不去。
誰,也進不去。
“呃,念晴,我是無父無母的孤兒,你跟我在一起也不用擔心會受婆家的氣,你婆家就我一個人,我一定對你好,不讓你受一點委屈。”
公子,原本我是想陪伴在你身邊一生一世,不求你看到我,更不求你在意我,隻消在你需要的時候能夠幫幫你,哪怕隻是揉揉頭也是好的。如今連這個機會也沒有了。
也許我會後悔的,但是,為了你,即便後悔我也會去做。
“念晴你放心,我老八平時沒有什麼不良嗜好,偶爾愛喝酒……我酒量很好的絕對不會喝醉!……不過你如果不喜歡,我今後一滴酒都不喝!……你如果不願意跟我在一起我也絕對不會勉強的,我還是會對你好……”
念晴餘光看著顧惜朝轉身、然後……一步步走遠,直到那抹紫衫影再也看不到。
老八一直在絮叨,說的嘴巴也幹了,聲音稍稍有些啞。
“我願意。”
“啊?”拍腦門拚命想接下來承諾什麼的老八突然愣住了,隨後,突然欣喜的大叫一聲躍起幾尺高,興奮的大叫:“念晴你真的答應我了!”
念晴努力讓自己笑的誠懇:“我,答應你了。”
顧惜朝走出很遠,依然可以聽到穆鳩平興奮的歡呼聲,聽到這些,顧惜朝笑了。
不再是平日或譏諷或自嘲或疏淡的微笑,而是放縱自己開懷的笑。
笑聲很大,是釋然,是平靜,是發泄,還是……祝福。
念晴並不知道顧惜朝在笑,但是,她感覺得到,不知不覺,也跟著笑了起來。
像鎖憶離開一樣,依然是顧惜朝親自十裏相送。
不僅如此,還為二人撥了三萬兵馬去邊境相助,穆鳩平剛開始執意不肯,說遼人現在也掀不起大風大浪,戚少商和鐵手在那裏本就可以應付,卻拗不過顧惜朝,帶著三萬兵將浩浩蕩蕩出發,念晴沒有坐馬車,跟在穆鳩平身側架馬而行。
顧惜朝看著大軍排列整齊的隊伍,心下暗道:戚少商,希望你不要辜負我此番的安排,能看出我的用意。
突然抽走三萬大軍,且沒有經過皇上的同意,戚少商,我又走了一步險棋,你千萬不要讓我失望。
留下來的幾萬將士的生死,也許就在你一念之間。
“將軍,你等著我和念晴的喜帖,等一起結束,咱們好好喝上一夜!”穆鳩平大跨步上前道。
顧惜朝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念晴。”
“公子……”千言萬語,卻終於隻化作兩個字,唇齒間咀嚼著,都是濃濃的不舍。
這樣遠遠的看著,不足以平複內心的離愁,念晴利落的下馬,遠遠的朝著顧惜朝奔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