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陽漸漸升起，卻映襯著昨夜的慘敗，不複往日的莊整，雜亂和倉促充盈。滿耳的指責和憤怒更提醒著墨辰，他是失敗。
“坦白說，我從未病重，隻是不得不悄悄回京，是我的疏忽沒料到敵軍的陰謀，樓城既已失守，都是我的責任我無可反駁。你們可以責怪我甚至可以懲罰我，可你們若隻抱著胸中的憤怒而不重振旗鼓奪回樓城，那麼即使我承擔全部的失責，又有什麼意義？我的失責與過錯，自有懲罰，你們該做好自己的本分，這本該是你們晨練的時間，你們都聚集在這裏，難道等著敵軍再次兵臨城下嗎？”
躁動漸漸平靜下來，他們都悶著頭不做聲，墨辰操起長矛率先走到練武場……
晨練後，墨辰去瞧了幾眼，藍煙還是未醒，找來劉將軍仔仔細細了解了他離開這些天的情況和昨日樓城失守之情狀。
他抬起手擦拭了臉上的汗珠，親手研墨。
他需要向皇上如實稟報此次戰事的失利，向皇上請求處置，給邊關將士們一個交代，劉將軍一再阻攔，沒必要把邊關情形說得那麼嚴重，墨辰卻覺得情況真的很嚴重沒有絲毫誇大。劉將軍也隻能默默歎氣，王爺這樣做，隻會給別人更多機會去對付他。
看著他親手所寫之書被信使帶回，墨辰緊緊閉上眼睛，當日他意氣風發，還以為很快就能穩定邊關回去向皇上領賞。怎知勝利來得快，失利也來得凶猛，沙城在改製中還有諸多不穩定因素，樓城又已被占，再想奪回，何其困難。莫要說他想完成父皇遺誌一統邊疆五城，隻怕他連最後的沙城都守不住！
掀開門簾，藍煙仍舊一動不動地昏迷不醒。他從未感受如此的失敗，過往的人生都有太多人幫助他，繁華的假象終究散去。
傍晚清點死傷時，他更是痛心，因他的衝動和思慮不周，竟枉死了這麼多邊關將士！
入夜後，軍營裏死一般的沉寂，墨辰命人熄了燈火早些休息，他一人坐在賬外，手裏攥著冰涼的紫玉。王府的匆匆相擁，不及言說的疑惑，都相隔天涯，答應過她會早日得勝而歸，原來都隻是他的大話而已，情況根本不容樂觀。
帳內打翻燭台的聲響驚了墨辰一跳，他慌忙進去掌燈，竟是藍煙醒了！她看不清晰，摸著黑掌燈卻打翻了燭台。燭光搖搖曳曳，她終於看清了王爺的臉龐。
激動地喘著氣，墨辰情緒崩塌一把摟住藍煙，“藍煙，對不起，對不起……”
昨夜弦貢踹的那一腳在她後背上隱隱作痛，鬧不清昨夜究竟發生了什麼，還緊張地以為王爺妥協拿樓城換了她。
“不，王爺，不可以，樓城……”
至今都隻為他著想的藍煙更讓他羞於麵對，她怎可以時時為他？“若可以，我願意拿任何東西換藍煙你，但昨夜確是我做錯了，還好你沒事，差點以為弦貢那一腳會讓你真的醒不過來。”
“他放我們安全離開？”
墨辰慚愧地點點頭，這是多麼卑鄙的僥幸啊，若藍煙真的醒不過來，他該如何後悔？縱然他們安全離開，他依舊為那個選擇所困。
藍煙小心翼翼地摸著後背那處隱隱的疼痛，難道真的是弦貢心軟了？他知道一腳並不能自己喪命卻還是讓她躲過了她自己手上的必死無疑的碎片。
卑鄙之事已經做盡的他，何必懷抱著這樣的寬恕？眼睜睜看著他計謀許久的大計就這樣被毀？不，他一定還有後招……
“藍煙，你睡了好久，一天一夜，現在你想和我說說話嗎？”
“藍煙沒有力氣說了，王爺，藍煙聽你說，你這次回去，到底都發生了什麼？見到離柔姑娘了嘛，她們都還好嗎？”
他坐在床邊一一道來，藍煙認真地聽著，聽著他的無奈和奔波，她能理解他的疲累。
往日總愛給王爺分析的藍煙，今夜隻是靜靜地聽著，不發表任何見解，就隻是聽他把想說的話說出來。奔勞於兩地三心之間，他本就壓抑又忙碌，卻沒有一件事可以寬慰他的心。
如今不像從前，無法事事都順著他的意發展，每件事對他來說都更辛苦更苛刻了，藍煙隻覺得自己無能，娘娘為王爺準備好了一些，她本該把王爺推向最好的地方。
對藍家處處忍讓，藍家依舊視王爺為眼中釘肉中刺，這個矛盾似乎無法很快解決。邊境戰事又因她的過失而一團糟，王爺想要早日得勝回京的願望怕是要落空了，他們還不知會待多久。
他輕輕淺淺，藍煙不知不覺又睡過去了，他撥開她額前的碎發，也隻有她能聽他全部的聲音了。總是喜歡以母妃的標準來要求他的藍煙，今夜卻沒有多言一句，墨辰暗暗會意，他要自己去做最好的選擇而不是最鍾意的選擇。
“藍煙，睡吧，誰讓你遇到的是我這樣的王爺呢？”
第二日仍舊早起督查將士們訓練，墨辰看上去比從前少了那份自信和驕傲，多了那麼些小心謹慎苛刻嚴厲。在朝廷傳來旨意之前，他不敢輕舉妄動自損邊關守軍。在沙城的治理上也萬分謹慎，不敢沿襲不合理的舊製，亦不敢冒然嚐試新的製度，每一個細節他都親自商討親自督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