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細雨濕了青石板,即使掌了燈也昏暗壓抑,諾辰退避了所有人,隻他和藍將軍,他低頭看奏章,並沒有言語,藍將軍幾次欲張嘴都咽了回去。
烏雲蠶食了最後一點光亮,朗清宮大殿燭光微搖,諾辰的奏章也終於看到最後一本。他放下奏折,左手緩握成拳,突然抬眼瞪著藍將軍。
“藍老鬧這麼一出戲是為了什麼?”
“老臣不知皇上所指——”
他如硬石般的拳頭狠狠砸在桌上,藍將軍膝蓋一抽噗通跪下深深埋頭,“不知老臣做錯了什麼惹怒了皇上……”
諾辰突然放空一般望著殿外空寂黯黑的長廊,“罷了,你不承認也罷,你知道朕也深陷其中無法妥善抽身,但此事適可而止,朕的兩個兄弟都不能有事!”
藍將軍連連磕頭應承,諾辰深深歎氣,一甩衣袖走了,藍將軍長跪於朗清宮,直到皇上派人來叫他起身回府。
同樣燭光通明的橙香宮,若橙麵無表情看著麵前的禦膳,偶一回頭窗外天黑已濃,又是這樣無言的缺席。
“碧兒,你說皇上是不是已經對本宮變心了?”
碧兒為難地皺著眉,“娘娘多慮了,陛下的心隻在您身上再無他人,隻是最近這些事太過繁重,皇上顧不上您罷了,您又何苦自擾?”
她輕輕揉著眉心,這些事不都是她一手促成的嗎?她本與諾辰好好的,何苦尋這些隔閡?若有一日,隻做他的後宮美眷,不問其他豈不自在?偏偏父親不滿足於此,可父親究竟想要什麼?
“母妃,兒臣可是一聽到您派人傳的話就趕過來了啊。”麗妃娘娘掩蓋著臉上的笑意,“難為本宮這裏如此簡陋你都能放下橙香宮的軟玉溫香啊。”
橙香宮,諾辰嘴角的笑意僵持住了,他有多久沒有好好和橙兒坐在一起好好用膳了?這幾****都找各種理由躲避著不見橙兒,他卻又不知道何必如此待她,他真要把藍將軍的過錯加注在橙兒身上嗎?但他又該如何說服自己相信橙兒與這些事毫無關係?
“母妃莫要提橙香宮了,兒臣此時此刻就在這陪著您,心裏沒有其他地方。”
冷宮雖然簡陋了些,但這畢竟是當今聖上的生母所住的地方,也算收拾得雅致清新,諾辰覺得待在這裏很是安心寧神。
用膳後他和麗妃閑情逸致棋盤對弈,他卻看得出母妃意不在此,總有旁騖。
“母妃有何事就說吧,兒臣現在隻怕是唯有從您這裏聽到最真實的話了。”
麗妃輕輕放下手中白棋,“諾辰,你要答應母妃,日後不得對墨辰起殺心,母妃欠他們母子太多東西,無論如何這心都不能安。”
諾辰手中的黑棋停在棋盤上方,久久無言,他在問自己對六弟起過殺心嗎?以後會對六弟起殺心嗎?
“母妃為何認為朕會對六弟起殺心?這些個兄弟中,誰是真心待朕,朕一直很明白,在母妃心中兒臣是一個殘酷冷血的人嗎?”
他的話讓麗妃紅了眼睛,她緊緊咬著牙,她不願明說,她雖不知藍家這些年對諾辰做了什麼,她隻相信諾辰的皇位得來並不光明,否則在希辰一事中諾辰也不必包庇藍家。
他手中的棋子狠狠落在棋盤上,驚醒了出神的麗妃,“不,母妃希望諾辰永遠是善良的人,無論身處何位手握何權。”
他僵硬著臉,微微握拳,“母妃,兒臣累了,就不陪您閑話了。”
麗妃挫敗地輕輕歎氣,此事在諾辰心裏都留下了什麼陰影呢?讓他如此敏感維護,她以為日子久了她可以試著觸碰,如今他已穩坐皇位卻還不能釋懷。
從母妃的冷宮回去要走好久好久的路,微微細雨還未停,他腳步匆匆,讓身邊撐傘的小太監都趕不上。
“皇上,皇上您等等奴才,您別淋著雨啊……”
他的囉嗦讓他煩躁急了,他驟然停住轉身一手打飛他的傘,“給朕滾開!”
深夜微雨,諾辰不寒而栗。橙兒,此時他最想見的是被他冷落了好幾日的橙兒,她是他最溫暖的棲息地。
“皇上——”
沒有絲毫征兆,被微雨濕了衣襟的諾辰忽然出現在橙香宮,他揮手退避了所有宮人,眼神那麼無助地盯著若橙。
若橙方才還在生氣他的冷落,在見到他的時候卻煙消雲散,無需解釋和責問,他們都很明白彼此,深深的擁抱,釋懷了這些日子以來所有的對立情緒。
若橙溫柔地褪去他淋濕的衣袍,緊緊環抱住他,讓他感受到還有自己的溫暖。諾辰動情訴說方才在母妃那裏的事,若橙輕輕撫著諾辰的後背,她慶幸自己與諾辰還有他人所不及的秘密,隻有她能在他身邊時時安慰他的難過。
“皇上不要怕,這件事沒有別人會知道的,若橙會永遠替皇上保密……”
他懦弱的眼淚終究還是沒忍住,即使如今高高在上他還是有無法觸碰的缺口,隻母妃懷疑的一言就足夠讓他受傷,將來他又有什麼臉去地下麵對父皇?
“橙兒,還好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