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 / 3)

“當時在英倫半工半讀,感覺上老是吃不飽,食用驚人地惡劣,早餐有種腥臭的小魚,大抵是貓頭鷹嫌棄的食物,沒齒難忘。”

蘇西訝異,"這麼說來,你白手興家?”

“我、你爸以及雷家振,我們三人是老朋友,要不徒手搏鬥,要不就一窮二白。”

蘇西聽得津津有味,再添一大杯咖啡。

“三人之中以雷家振環境最好,時時請我倆吃燒肉飯。”

蘇西說:“聽說那時連傳真機都尚未發明。,'

“是呀,也沒有攝錄影機,也無私人電腦,連小型計算機才剛麵世。”

蘇西睜大雙眼,"我的天,怎樣做功課。”

朱立生微笑,"就這樣,挨過寒武紀,宇宙洪荒,來到先進文明世界。”

蘇西看著他笑,"也不是多久以前的事。,,

這時,不斷有人過來與他打招呼,都像是不相信朱某會在這種時間這種地方出現。

一個公眾人物在適當時刻便會避開公眾。

朱立生卻不介意被人看見他同蘇西在一起,談笑自若。

他說下去:“然後我結了婚。”

蘇西試探問:“是富家女吧?”

朱立生詫異,"你怎麼知道。”

蘇西攤攤手,"啟盈的氣質總得遺傳自某人。”

“是,她父親是新加坡華僑,一家數姐妹都在倫敦讀書。”

蘇西有點安慰,回憶裏沒有苦澀,那是好事。

“後來,嶽家支持我做生意。”

“你成功了。”

“可以這樣說。"他歎口氣。

可是,感情卻一日淡似一日。

真懷念那種清晨到女方家門去等的日子,春寒料峭,雙臂抱在胸前取暖,大半個小時過去,口吐白霧,尚未見伊人下來,乎一塊小石子敲響她寢室的玻璃窗,好叫她推窗看下來。

他抬起頭看向她,一如羅蜜歐看來麗葉。

這樣的好日子都會過去。

漸漸生分到陌生人一樣。

蘇西忽然問,"我長得可像她。”

朱立生凝視蘇西。

蘇西略覺緊張。

“不,一點也不像。”

蘇西放心微笑。

“隻除出一點。”

“是什麼?”

“我一向喜歡快樂的女子。”

蘇西十分放心。

“她是那種吃到一筒冰淇淋也當世上美食,陶醉得會眯起眼睛晤一聲的人。”

“她的快樂一定感染了你。”

“你也是。”

蘇西笑答:“那是很好的讚美。”

吃早餐的人漸漸散去,隻剩他們一桌。

連蘇西都詫異,時間竟過得這樣快。

這個約會該散了,可是蘇西動也不敢動,她十分猶疑躊躇。

生怕一分手下次約會不知要等到幾時,可是一直拖下去又不是辦法。

她心中著急,這是從來沒有的感覺,然後,她纂然醒悟發生了什麼事,雙目充滿訪惶地看著朱立生。

朱立生伸出手來按住蘇西的手背。

年輕的蘇西淚盈於睫。

“下班我來接你。”

這正是下一次約會,蘇西用力點頭。

朱立生別轉頭去看著別處,他也有點身不由己,鼻子發酸。

他送蘇西返寫字樓後一時感慨萬千在銀行區娜岡。

呆站在櫥窗麵前,心中巴不得想奔上大廈找到蘇西緊緊將她擁抱。

為什麼不?生命之路已經走了一大半,再不爭取永遠沒有機會,他正想縱容自己,放肆一次,店內經理卻出來招呼他。

“朱先生,請進來看。”

這才發覺原來站在相熟的銀器店外。

經理熱情地問:“看中什麼,朱先生?”

朱立生隻得說:“那一式數款紙鎮……”

“一共十二款,朱先生。”

“都送到立生行吧。”

他轉頭離去,吸進一口氣,冷靜下來,仰起頭,歎口氣。

一個小生意人,庸碌半生,看著蘇西那朝霞般笑容,簡直自慚形穢。

他可不知蘇西也不好過。

回到辦公室,她走到梳妝間,對牢鏡子,呆視,差點沒驚呼出來。

頭發照例不受控製,鼻尖不知幾時爬出好幾顆雀班,額角發油,身上衣飾又不夠華麗。還有,她嫌自己塊頭大大,手腳太笨,怎麼做一個優雅老練中年人的女伴?蘇西掩住臉呻吟。

半晌才回到外邊。

在走廊碰到同事蔣小姐。

“嘩,"對方打量她,"蘇西你似魂不附體。……

說得好。

蔣小姐以神算子那般口氣說:“一個女子看上去半死不活模樣,隻有兩個可能;一是戀愛,二是失戀。”

蘇西吃驚,"是嗎,我們進化到今日,心中也隻得這兩件事?不是老板不升我職?”

蔣小姐冷笑,"他不升我,我自立門戶。”

蘇西停一停神,"不,我沒有失戀,也不是戀愛。”

蔣小姐似笑非笑,"不認拉倒。”

蘇西走進小房間坐好。

片刻蔣小姐又進來,借文件,抱怨公司製度,然後閑閑地問:“你母親可喜歡他?”

蘇西歎口氣,"不可能。”

蔣小姐睜大眼睛,"那他一定是個精彩的人。”

“同你的想象力比差遠了。”

蔣小姐看著蘇西隻是笑。

這是什麼邏輯:母親不喜歡的一定是好情人?

蘇西用手托著頭,在這種情況下還可以完成工作,也真是奇跡。

她倆為一項產品新譯名躊躇。

“'不羈的風'可好?”

“年輕人會知道什麼叫不羈嗎,一看到不認識的字,心中不高興,還怎麼肯掏腰包。”

蘇西笑了,"說得好,我們又不是槁文學作品。”

“一代比一代不識字。”

“大抵也不能怪他們,生活上沒有需要,學來元用,便不願浪費時間精力,要做的事實在大多,教育製審失敗,小學生每天竟花一個多小時往返學校,累壞人。”

蘇西詫異、"我們幹嗎談論這樣嚴肅的問題?”

“因為你不願把心事告訴我。”

蘇西把她推出房外。

“蘇西。”

那個聲音又來了,是朱立生嗎,上午剛見過,一會兒他又來接她,怎麼聲音還在耳邊索繞。

蘇西終於鼓起勇氣站起來,"我在這裏。”

那不是你的對象。

蘇西吃一驚,原來不是朱立生,原來是她的良知在說話,良知怎麼會承受了朱立生動聽的聲音?可見她隻願意聽見他的聲音。

蘇西倔強地問:“為什麼?”

你從未見過他年輕的樣子,你隻會看到他日漸衰老,你會甘心嗎。

蘇西悲哀了,"這是遺憾。”

聲音越來越清晰真切:“孩子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已經是個衰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