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兩世劫(2 / 2)

“好妹妹,姐姐本是想讓這孩子隨你而去的,他即便活了,亦是個命苦之人,隻是子霈不肯,他偏要你們骨肉分離,別怪姐姐。”

莫青衣步步逼近,莫青離漠然地看著,猶不能信子霈便是這般拋棄了自己,往事一幕幕,一樁樁,情深如那般,亦是如今淒慘收場。

寒冬臘月,卻抵不過心上的寒涼。莫青衣解開莫青離單薄的素色寢衣,撫上她隆起的猶在蠕動的小腹,繼而重重一按,莫青離吃痛不住,一聲慘呼,驚徹了莫府的天空。

“妹妹去吧,姐姐我一定親自將這孩子撫養成人,我會告訴他,他的生母是如何的不知廉恥,勾引人夫,最後才有了他這個孽種,哈哈哈。”

莫青衣目光陰鷙,纖白的手拿著匕首,莫青離瞪著她,爭了一世,到最後卻是隻能這般任人宰割,甘心麼?悔恨麼?子霈呢?真的不在乎了麼?

匕首劃進了肚皮,嵌進了皮肉,撕了心,裂了肺,莫青離卻隻呆呆地望著窗欞上他的身影,竟是忘記了疼。

血濕了她身下的衣衫,溫溫的,熱熱的,卻沒能溫熱了趙子霈的心。

開膛破肚如何?墮入地獄又如何?趙子霈你如今這般待我,可曾想過我們有過的曾經?

痛麼?不痛了吧,即便莫青衣撐開了自己的皮肉,即便莫青衣伸手進去扯出了嬰兒,即便莫青衣硬生生地拽斷了母子相連的臍帶,即便她任那血溢了滿地滿身……

即便千刀萬剮,又怎比他在自己心上刺的那一刀來得痛徹心扉?

愛了,恨了,生了,去了,正如來時一般,卻是帶走了一世的孽情,帶走了一生的癡戀。

罷了,罷了麼?如此一俗世,欲罷而不能。

莫青離閉了眼,卻閉不了心。

“娘娘,你可不能睡啊。”

嬤嬤的呼喚在耳邊響起,莫青離猛地回了神,如今她已不是當年寂寂離世的莫青離,而是肅宮裏寵冠後宮的寵妃莫青衣。

紅鸞錦帳,一室生香,與當年冰冷的柴房相比,簡直就是地獄和天堂。

陣痛陣陣襲來,莫青離唇角竟蘊了笑,痛麼?莫青衣你痛麼?如今你已魂遊孤野,可體會了我當初的切膚之痛了麼?

你的夫君,從此任我魅惑,你的孩子,從此任我宰割,你能如何?如今我既是莫青離,亦是莫青衣。

“皇上,娘娘大出血,醫官問保大還是保小?”小宮女縮了身子,埋了頭,不敢看眼前的皇帝趙子霈。

趙子霈麵色蒼白,毫無血色。保大抑或保小,遙想當年,自己竟會是那般狠心,竟是那般舍了她而去,如今卻是同樣情境?亦當如何,青離,你說我亦當如何?

“保大吧。”趙子霈一聲輕歎,終是做了這個決定。

莫青離身受劇痛,心智卻異常清明,聽他說了“保大”,不覺莞爾一笑,襯著滿身的鮮血淋漓,如妖似魅。

當真是不同的,你待青衣,果然是不同的。

耳邊冥王禦的聲音幽幽響起:“時辰已到,轉世之人早已準備妥當,不能再拖了。”

“不要,還不夠,我要趙子霈看著他心愛的人飽受折磨,我要他永世不能釋懷,我要他永遠也忘不了當年他們是如何對待孤弱無助的莫青離。”

莫青離眸中媚笑,看一眼轉世之人漠然惶惑的臉,恨恨有聲。

趙子霈,你不是在意她麼?看她如今這般疼痛難當,可有錐心刺骨?可有悔不當初?

冥王禦終是無奈一歎:“你這又是何苦?你的心智已與那莫青衣相連,如今這般撕心裂肺,可也是你自己的切身感受。”

“即便再苦,又那有前世的萬分之一?”莫青離眉眼一彎。

猶記得那日入了地府,並非傳說一般修羅地獄,不過是一片祥和,不過隻是另一個世界,隻是這裏通向了往生,隻是這裏再不許有前世的任何記憶。

孟婆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在奈何橋邊熬著湯,湯是熱的,過往魂魄一個個接過,甘之如飴。

莫青離木然地跟在隊伍之後,看著忘川兩岸開得火紅的花,聽母親說過那叫“彼岸”,花開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葉不同時,生生難相見。

“婆婆,能再給我一碗麼?”莫青離喝完了一碗,卻猶不知足。

孟婆嘴角一沉,繼而揚眉笑了笑,又是從滾燙的鍋中盛來了一碗遞給了莫青離。

“婆婆,為何我連喝了兩碗,心中依然如先前一般刺痛呢?”

莫青離麵色頹然,忘川之水在於忘情,皆說一碗孟婆湯,前世皆淡忘,可是如今,曆曆猶在目,痛斷人心腸。

於是她過不了奈何橋,於是她等來了冥王禦,後來聽說他的前世是一代帝王,如此甘於地府,隻為等候心愛之人故去往生,五百年來,他總在奈何橋邊守著,即便隻是匆匆一眼,亦是心甘情願。

身為冥王,亦是情癡,隻是子霈,你當初那般,可曾有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