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北之地的寒風席卷了整個北境,而冬堡——這座屹立在霜牙穀數百年未曾被攻破的古老要塞——自然首當其衝。

寒冷從來不是北境人的敵人。它更像是磨刀石之於利刃,疾風之於烈火。唯有生於嚴冬、熬過冰雪覆蓋的漫長季節的男人,才會成長為真正的北境勇士。隻有這樣經曆過考驗的勇者,才能夠在麵臨漫長冬夜裏潛藏的古老而原始的恐懼時仍然保證手中的戰斧緊握、鬥誌昂揚。

校場上,十數名赤裸著上身、手中持握著劍刃或利斧的半大少年站成兩列,在經驗豐富的騎士帶領下接受著基本的作戰訓練。他們中最小的隻有七歲,而年紀大的也不過十二三歲,但從他們已經有些許肌肉輪廓的堅實體魄上可以看出,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成為真正的北境勇士。

少年們依照口令揮舞手中的武器,稚嫩卻充滿鬥誌的喊殺聲響徹校場。他們揮灑的汗水散發出的熱量在空氣中蒸騰起白霧,彰顯出這座古老要塞的年輕活力。

不遠處,一名十歲左右的男孩往這邊投來熱切的目光,仿佛自己也是受訓的少年中的一員,白皙的小臉興奮地通紅。他穿著質地考究的紫貂鞣製大衣,手上也戴著厚厚的裘皮手套。他渾身都包裹得嚴嚴實實,仿佛稍不注意寒冬就會奪走他柔弱的生命。

在男孩的身旁則站著一名高挑的男人。他穿著華麗到極致的長衫,從樣式上看並不屬於埃恩法斯帝國本土的服裝,倒有幾分西大陸的異國風情。烏黑如墨的長發看似隨意地束在腦後,但不難看出被精心打理過。男人真正引人注目的,卻是那張俊美到令人不可思議的臉龐,不論從哪個角度看都無可挑剔,這種妖孽般的美感甚至給予人一種不祥的感覺。

“小鬼,你在羨慕嗎?”男人倚靠在高台的扶手上,懶洋洋地朝校場投去匆匆一瞥,又再次將目光放在男孩身上,似乎不屑耗費太多注意力在其他地方。

男孩悵然若失地點了點頭:“任何一個北境人都知道,隻有誕生在最嚴酷的寒冬裏的男人,才會成為北境的勇士。”說完,他輕輕地咳嗽起來,仿佛話語間吸入的寒氣都讓他羸弱的身體難以承受。

“嗯,很明顯你不是。”男人似笑非笑地看著身旁的男孩,狹長的眼睛裏不知在躍動著什麼光芒,“凡亞·洛德裏克,冬堡公爵之子,一個誕生在盛夏的病秧子。”他仰起頭,喉嚨裏發出短促的哈聲:“多麼滑稽。”

男孩咧嘴,擠出一個苦澀的笑容,很明顯他沒覺得這有什麼好笑,尤其是笑話的本身是他自己。

凡亞·洛德裏克。男孩想。一個被我辜負的名字。

“你知道的,小鬼。”男人淡淡地說,“隻要答應我的條件,你想要的都不成問題。甚至於……讓你加冕為王。”

凡亞輕微卻堅定地搖頭:“父親的話我還記著呢,隻有蠢貨才會與魔鬼做交易。”男孩頓了頓,又用一種複雜的目光在男人身上停留片刻:“把你釋放出來已經是我最大的罪孽了,我不會蠢到隻在乎自己的想法而禍害了整個北境。”

被稱為魔鬼的男人沉默了。他退後了一步,即便他身後便是欄杆,卻也成功地做出了這個違反常理的動作,然後身形漸漸消逝在空氣中,仿佛從未存在過。

“凡亞少爺!”

塔樓的階梯口傳來騎士蹬蹬的腳步聲與盔甲的摩擦聲,摩洛哥·卡茲爵士——這位身經百戰而又忠心耿耿的異邦騎士,剛結束對冬堡內少年們的日常訓練,便徑直來到了凡亞的身邊。

摩洛哥爵士摘下厚重的覆麵式頭盔,汗水已經浸透了他暗紅色的短發,在黝黑的皮膚上流淌下來。他那雙堅定而明亮的眼眸望著冬堡年輕的小主人,流露出關心與憐憫。除了作為冬堡的校場教官之外,摩洛哥爵士還肩負著守護小主人的使命,作為凡亞的血契騎士。

他有著明顯的異族血統。凡亞想。跨過群山與大澤,千裏跋涉而來的異族人,他的血液裏流淌的不是北境人的寒冬之血,自然也不在乎是否生於嚴冬。

可他卻能成為冬堡最優秀的騎士,得到父親最高程度的信任——這是否意味著,哪怕不成為北境勇士,也能夠變得強悍和勇猛呢?

凡亞淺藍色的眸子明亮了些許,這個想法給予了他力量。但很快,他的眼神又黯淡下去。

厚重的裘皮衣將凡亞原本單薄的身體撐得看起來健壯了一圈,但這並沒有改變男孩虛弱的本質。他是個病秧子,從娘胎裏出來就染上了惡疾,能夠活下來已經是個僥幸。就連把自己生產出來的、從未謀麵的母親,都因難產而回歸了寒冬之神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