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她嚴厲地質問阿遠:“走了這麼多天,為什麼連電話都沒有一個?”
他一臉無辜:“打了,你都關機不接。”
她不滿:“後來幾天都開機,也不見你打來。”
他說:“這次辦的事需要保密,所以最後那幾天在大雪山裏,大家都不帶電話。”她想說什麼保密買賣,倒象演諜戰片,阿遠在月光下驀然笑了笑,又說:“而且我還真的不敢打,怕你不打算接我電話了,象以前那樣。”
說來倒和十年前的分手有幾分相似,雨天,訣別,中間隔著一道窗,四目相對,而她就是不肯接他的電話。如今她總算按計劃做了回理智成熟的現代女性,從櫃子底裏把那盒首飾挖出來,心平氣和地求解惑:“說,這些都是誰的?”
他似笑非笑地看她,然後打開台燈,把東西一件一件放在燈下,如數家珍:“珍珠發夾,大一那年聖誕節在學校對門的商場買的,花了我一個月的夥食費。水晶手鏈,暑假打工掙了錢,大二聖誕節專門跑到香港買的。綠鬆石的項鏈……大三那年生了一場病,所以大三聖誕節隻買了這個……鑽石耳釘,賺到第一個一百萬買的。那時候還有同款的鑽石手鏈和吊墜,本來想掙到第一個一千萬來買,結果竟然被人買走了,隻好換了另一套……”
她實在沒料到是這麼回事,愣了半天,才揀起那件她最看不順眼的蒂芬妮鑽石胸針:“這個呢?這又是哪年?一看就是送給年長女性的。”
他難得神色一僵:“不喜歡嗎?那年聖誕在紐約,小陸站在蒂芬妮的櫥窗外和我叨叨,什麼赫本說女人一生必須有一枚蒂芬妮的鑽石胸針,她自己就買了一枚。我想我女人不能比別人差吧,就讓店員拿了個最貴的。”
她哭笑不得,報以白眼:“土豪!”
她看過赫本出演的那部電影,叫“蒂芬妮的早餐”,講一心希望嫁入豪門的女孩愛上窮小子的故事,最讓人難忘的鏡頭是赫本穿著黑色的拽地長裙,束著高高的發髻,在“月亮河”舒緩的音樂裏,獨自站在蒂芬妮的櫥窗外吃早餐。
紐約第五大道上蒂芬妮那麵櫥窗外她也站過,而且是某個飄雪的聖誕夜,現在想來難以置信,以為天涯海角的兩個人,也在同一麵窗前站過,甚至可能在差不多同一個時間。台燈下,鑽石在掌心裏閃爍耀眼,雖然不是喜歡的式樣,心裏還是充滿珍惜和喜悅。
忽然看見盒子最底層的一條銀色項鏈,看起來像是鉑金,吊墜卻奇形怪狀,圓圈裏一顆胖胖的星星,一動會滴溜溜地轉,但既無鑲鑽也無裝飾,和盒子裏其他東西比樸素得不協調。她奇怪:“這是什麼?”
他接過來拿在手上把玩,停了良久說:“我雇人去紐約找過你……可是那年冬天,偶然在醫院遇見橘子,問起你,她說在紐約見到過你,已經結婚了,嫁給一個飯店的老板,四十幾歲的香港人。”
那應該就是橘子說過遇見阿遠的那一次吧,橘子還給了他她的郵件。她想說並不是那麼回事,他已經低垂著眼繼續說:“那年年末在馬來西亞出差,忽然感到迷惘,覺得自己那麼多年奮鬥象個天大的笑話,完全不知是為什麼。平安夜那天,偶然走進一家珠寶店,問店員給前女友該送什麼,店員說送腳鏈吧,腳鏈代表此生已矣,來生結緣,所以就買了條腳鏈……”
原來這是他一直知道她的下落,又不曾聯係的原因。她怔了片刻,問:“難道這是腳鏈?怎麼這麼長?”
他默默笑笑:“當然不是。那條腳鏈扔在盒子裏幾年,看著實在不順眼,正好去年又去馬來西亞,幹脆拿回去,問店員能不能換,店員就推薦這條當地人裏流行的項鏈。”他輕輕撥動吊墜中間那顆胖星星,“店員說這叫時來運轉。”停了停又說:“如果送給愛人,叫回心轉意。”
橘黃色溫暖的台燈光裏,他手上的胖星星緩緩轉了幾個圈,反射洋洋灑灑的幾點光亮,她忽然覺得眼眶隱隱發酸。她拿起那枚大一時買的珍珠發夾,在頭上比了比。大一那年他在幹什麼?記得魏群說,他在食堂背米,風裏雨裏送快件,為五百塊替人獻血。原來這滿滿一盒子,裝的是他們天各一方的歲月,都是被她辜負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