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的話語,隨風起在了越漸清晰的殘骸裏,又落在了靜靜著的神棍上,卻而,他已不在了一旁,然後就隻剩了從神棍裏傳來的絲絲鳴聲,似悲憐,更似不舍。
天色微亮裏,盡是一片觸目驚心的狼藉。
襯著晨霧,有一道身影在另一個山頭上輕輕瞭望著這一切,幾經凝目後,便是隻一飛身,翩然躍入晨霧中,銷聲匿跡在恰好要泛起魚肚白的天際。
看來,又不是一個等閑之輩。
“回報竹老,龍族異士已是大肆舉踏所持龍鱗之族。由此而來,龍族異士招到的便全是怨聲載道,積怨連天。”
隻一搖眼,又在了天宮之上,一處幾分閑雅的殿上,忽然一道身影無聲而至,半跪著道。而這話語之人,赫然是方才消失在那個山頭上的人。而此刻他的身前,是一身從容的竹老。
“果然!”
聽了身後的人這一番話語,從容中,竹老難免心生一絲歎服,是欽佩了玉帝的高瞻遠矚之計。果然,正如玉帝所說的,這一步雖險,卻也是最好的。
幾百年前,玉帝將從那惡龍身上剝離下來的龍角,披風,龍鱗等盡皆淬煉成各色利器,然後扔下凡間,讓下界視之為寶。而今,龍族異士是要尋回,那必定要經了腥風血雨,也就會引起萬般怨恨。自此,對於龍族異士,是人皆義憤,得而株之。
如此,天宮不費一兵一卒就能抵了那龍族異士,同時又削弱了凡間勢力。而更有意思的是,由此後,被龍族異士血洗後的族群,自會重整旗鼓,以滅了那惡龍為己任。這般一來,再與惡龍旋戰時,可不會再有天兵天將那般前赴後繼的隕落了。
玉帝這般的計謀,可不止一舉兩得一石二鳥,竹老都不禁拍案叫絕了。
“好!繼續看著,若有何動靜,盡快來報。”
“是!”
竹老在這言語間,不由流出了幾絲竊喜。而在話語時,卻依舊不轉身。那跪著的人依是靜靜著,在得了竹老的話語後,便是又一個飛身,殿外就隻剩了一抹殘影。
聞著如此後,竹老才是輕輕轉身,隻望了一眼殿外的雲海,便起步,一襲黑衣沒在了長長的走廊裏。而走廊,又輕輕淹沒在漫來的茫茫雲海中。
而再見他時,又已是夜。
夜裏,因了猴尊的離去,這花果山就頓時隻剩了寂寂無聲。他坐在一棵半是枯落的無名樹身上,偶爾輕輕蕩一下雙腳,腳板上還沾有已凝固了的血跡;雙手垂下,緊握在坐著的樹身上,長年的樹紋脈路微微陷在掌心。而他低著頭,雙膝和樹,便完全擋住了他此刻的麵容,卻更濃了他的黯然。
他這般的畫麵,是一片寂靜,都恍如就此停在了這般。而身後的星辰和月,更真實了那恍如。
一片落葉飄來,點觸間,就輕輕漣漪了他的身影,一層一層的蕩漾開去。
方才的畫麵,是他遺落在湖上的畫麵。
這片湖,清澈無比,一如明鏡,是坐落在花果山後山上的一處斷崖下,映落在湖中的月,次次都是落在湖的最中間,故才稱作月湖。而斷崖的邊緣上,有一棵小腿般粗的半枯的樹,孤傲著伸出了斷崖,成一個獨立的半弧。
而他,垂著頭低著雙目坐在那半弧上,他濃濃的黯然便繞在了樹端,便更枯了這已半枯的樹。
他信了父親已離他而去,他也信了所有的罪責都是因他而起。故而,他的黯然才這般的盎然。
這裏,可曾是父親最常帶他來的地方。每每走到崖邊,清爽的風便是自崖下攜著湖的氣息撲麵而來。父親深深的享受著這一抹氣息,然後才告訴他,心啊,要如這月湖一般清澈見底,才能坐擁這一方山水,不然,渾了,也就亂了。
“你看,那惡龍,可是最為可惡的吧!”
突然,在寂寂裏響起了這般話語,是玉淩的聲音,便頓時擾了這一方的靜寂,還有他已傾瀉而下的悲憫。在這話語落了半響後,他才隨聲,微微向前傾了身,眼下,便全是點落在湖麵上的星辰,一片深邃。而玉淩就在湖水裏,幾分惆悵的看著他,似乎,甚是於心不忍。
“你以為,你棄了神棍,那惡龍就此了了嗎?那可錯了,你們的滿目殘骸,僅僅隻是開始而已。你若不再阻止,又會有更多的無辜因你而殞命,你可真的忍心嗎?”
玉淩的話語,字字句句戳進他的心窩。他幾度掙紮,卻還是滿手鮮血不堪重負的落回了自責裏。
“若當真殺了你口中的那惡龍,這結果會是如何?”
終於,他是開了口,言語之中,竟因了過度悲鳴而有了幾分嘶啞。他的身影,也在湖麵上,仿如玉淩就在他身旁,然而,這一處卻完全沒有玉淩的身影,也就除了話語聲,再無絲毫氣息。玉淩的身影,是完全浸在湖裏。
而聽得他這般的問話,玉淩牽了嘴角,是帶著另一番想象輕輕說來:“結果啊,結果可定會遠比這般美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