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寒走出房門,很快地走了。
“老爺,請喝茶。”這句話在服侍老爺的時候,早就成了憶寒的習慣語了。
杜老爺好像蒼老了許多,他盯著那把古琴一動不動。他的眼神裏布滿了陰霾。
“老爺,茶要涼了。”憶寒提醒他:“老爺茶擱在那裏,奴婢退下了。”
“不許!”他出乎意料地爆發了。
憶寒驚了一下。
“我問你——”他逼視她:“你為什麼要進煙雨樓?”
“很簡單,為了生活。”憶寒從容道,她的眼睛裏一片蹤影?”
“我從不知我的爹是誰。”憶寒一陣哀傷。
“你說謊!”杜老爺又吼了起來。
“我娘隻告訴過我,我爹早死了。”
“你連名字都不知道嗎?”
“我曾問過娘,但是娘告訴我他的名字不需要我知道。”
“他是誰??”
“老爺為何對我爹的名字發生興趣?”憶寒有點生氣了。
“你為什麼會彈《念橋冷月》的那首曲子的,你快告訴我!”
“我有必要告訴你嗎?”
“非常的必要。”
“我學的。”
“是隹教你的。”
“娘!”
杜老爺垂下頭去,他依稀記得昨日的思念在滄桑裏憔悴,沉澱了的情懷開始複活起來,但更多的是仇恨。
“你娘在哪裏?”
“這個我不必要告訴老爺。”
“你可知你的身份?”杜老爺又咆哮道。
“我是煙雨樓中的奴婢。”
“奴婢就得聽從吩咐。”
“我隻是侍候老爺的衣食問題。”
“你不要跟我鬥!!”
“奴婢自認言之有理。”
“我要整你!”杜老爺一把奪過茶杯,便向憶寒擲去。憶寒眼疾閃開了:“老爺,奴婢無能使你開心,恕我退下!”說完就打算開溜。
“你給我滾回來!”
但憶寒還是跑了。她的住所離老爺的住所有一段距離,要經過一片幽深的竹林。憶寒還是頗喜歡那片幽深,那太像自己的心情了。曾幾何時,每當她難奈的時候,獨自駐步此林,縱橫著心中被風吹幹的思念,幾度夢落樓墜,也在此林凝結了所有的幹枯的澀想。
憶寒避著所有的人,逃了過去。迎麵卻走來一個人,幾天的逃避,他好像變得沒有往日的那樣灑脫,熱情。
憶寒怔了,他們要擦肩而過,心禁不住開始猛烈地跳蕩起來,幾度在風雨中不再飄蕩的遙想,又開始複活了。
憶寒撇過他那一往情深的視線,不敢麵對他,正要撒腿便跑。誰料,旋瀟猛地拉住了她,將她扯到懷中,狠狠地呢喃道:
“憶寒,你可知道我多麼心痛。”
憶寒默默無言。
旋瀟痛苦道:“你不要折磨自己好不好,這樣對我也很殘忍的。”
“少爺,奴婢自認沒那種魅力。”憶寒縮成一團:“請放我回去吧!”
“不,憶寒,你是我星空中的那顆最遙遠卻又最美麗的寒星,你知不知道,為了摘到那顆星,我已快無法自拔了。”
憶寒變得木然了。
“憶寒,你為什麼總逃避我的熱情,你為什麼拒絕我為你的付出?”
“我……”憶寒第一次無言以對,她真的好害怕他那生專注的深情的眼眸。
“看著我,憶寒,我要你把我全裝在心裏,我實在不能忍受我是你心裏的一個流浪的過客。你不是我一時的驛站,我好希望我能在你心目中是一顆永怛的位置,就像你在我心目中是一顆永遠的美麗的寒星。”
憶寒在淒然中沉醉,哦,她終於發現,他真的很令她為之癡狂,但是,她一定要把他匿藏在心底。
“旋瀟!你們在幹什麼?”杜夫人不知何時已幽靈般地出現了。她的眼睛鋒利得差點刺穿憶寒,旋瀟卻勇敢地護著她。
“憶寒,你最好給我消失在旋瀟麵前,我討厭你如此沒有自知自明。”她走得更近了。憶寒慌忙得掙紮著逃出旋瀟為她編織的網。
“哦……太太!”
“煙雨樓有你這樣的工作嗎?”雨妍怒兮兮地盯住她。
“奴婢自知下賤!”憶寒低頭認錯。
“不對,憶寒,你是最純潔的。”旋瀟為她辯護,他真的心痛憶寒如此不愛惜自己。
“旋瀟,你不要被她迷住了!”杜夫人非常不滿兒子的態度。
“娘,你越越使我感到陌生。”
“是嗎?”杜夫人冷冷地說:“你果真變了,一定是那個賤丫頭讓你改變的,對不對?旋瀟你知不知道施施昨晚哭了,你太令她傷心了。”
旋瀟無奈地望了一眼布滿烏雲的天空:“天下本無事,慵人自擾之。憶寒,我們走。”他說完,便不容憶寒說些什麼,便決絕地拉著憶寒要走。
“不用了,少爺。憶寒還沒殘廢到那種地步。”憶寒掙脫了他的手,轉過跑開了。
“哼!你們別在我麵前演戲,我已經看膩了。”杜夫人悻悻地瞟了一眼。
旋瀟見憶寒已跑出好遠,便自顧邁開大步追過去。
杜夫人提高了八分音量:“你要去哪?”
“你已沒必要管了。”
“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杜夫人傷心極了:“旋瀟,你不要再像你爹了,你知道我有多難迂嗎?”
旋瀟回頭看見杜夫人淚眼婆娑,一時感慨萬千。他真不知道對於娘,他該同情還是愧疚,心中朦朧著她的淒楚。他們已經產生隔膜了,那道裂痕真不知何時才能痊愈。
旋瀟終於什麼話也沒說,隻略踟躕俄頃,就靜靜地離開了。
“旋瀟!”杜夫人號啕大哭起來,她開始感覺到有一天她會失去他的,是的,他會離開的,如他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