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念橋冷月 第2節(3 / 3)

門狠狠地被踢開,是杜旋瀟闖了進來,他原以為爹不會如此淩辱一個傭人,他實在受不了,因為他的一聲咆哮會令煙雨樓的每個人都噤若寒蟬。他在一個鍾頭前回來,正準備休息。然而這老頭子又發火了,他受不了了,這座冰山和火山。

然而,當他第一眼掃視房子裏的一切時,他怔了:“憶寒?”

憶寒乘機衝了出去。

“爹,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憶寒。”說罷他追了出去。

“回來,回來。”

“……”

“憶寒,等等我。”他終於追上她了。

“少爺,主仆有別,請保持距離。”憶寒狼狽地捂著疼痛的胸口。

杜旋瀟一陣寒栗,他真不知道她為何變化得如此之快。

“憶寒,我們之間根本用不著劃清界線啊。”杜旋瀟無不心痛地說。

“少爺怎能這樣說呢?我隻是一隻爬在泥濘路上的蝸牛罷了,用不著跟別人保持多麼親密的關係,更用不著別人的憐憫。要知道,我並不想幹涉你們的生活,你今天不出現在這裏,我也不知你曾出現過。”

杜旋瀟搖搖頭:“你讓我越來越看不清自己了。”

“清醒吧!杜少爺,為了我而看不清你自己,你會越來越看不見生活的色彩。”

“可我不後悔,憶寒,你記住,你我這間因為有緣份是不會陌生的,我要走進你的傳說。或者,總有一天,我會要你走進我的傳說。”

“不會的,不會有這天的。”憶寒痛苦地說。

施施已從遠處走過來,杜旋瀟故意緊挨著憶寒,而憶寒卻掙脫了他的攔阻,飛也似的奔走了。

“表哥,好像你總是在逃避我似的,我做錯了什麼嗎?”

“表妹何等聰明,怎會做錯事?”

“那……”

“沒什麼,你呀,唯一一點不好就是愛起疑心,老實說,我可不喜歡。”

“沒關係,我可以改,隻要表哥喜歡,我立馬就改。”

“好啦,好啦,我有事要出去一會。”

“帶上我嘛,表哥。”

“出去喝酒你去嗎?”杜旋瀟狡猾地笑笑:“你不怕我娘知道?”

施施於是很不好意思地嗜嘟嘟小嘴“隻是人家想跟在你身邊嘛!”

“哎!我又不是七老八十,缺胳膊少腿的。”杜旋瀟甩甩手,徑自轉身去了。

……

且說憶寒端著泡好的桂花茶輕輕推開杜老爺的書房,她依然是那幅平靜得木然的表情,慢慢地推開封閉的窗戶,一絲陽光便錦緞般地滑了進來。

“老爺,請喝茶。”

“……”

憶寒見杜老爺不理他,連看也不看一眼,正準備退下。他卻自己走到茶幾邊迅速喝了一口,並立刻陰森森地問:“茶怎麼衝得這麼淡,難道你第一天來,不知道我不喝淡茶嗎?”

“應該很濃了。”憶寒小聲嘀咕。

“我說淡就淡。”杜老爺提高了音量。

“那奴婢再去給老爺換一杯吧。”憶寒小心翼翼地低著頭。

“不用了。”他用得意得近乎折磨的眼神瞅著她:“你替我喝光它,喝個精光!”

憶寒忙不迭地搖頭:“奴婢怎敢與老爺共杯呢?”

杜老爺臉上揚起一絲譏笑:“有你許憶寒不敢做的事嗎?”接著臉色一跌,命令著:“快給我喝!”

“是的,老爺。”憶寒乖乖地走過去,端著茶杯便要喝下去。

“放下!”他又吆喝道。

憶寒開始惶惶不安和疑惑,站在那裏不知如何是好,他太怪異太霸道了,但她開始多了一份氣憤。

“那你要我做什麼?”

“我要你把那瓶喝個精光。”杜老爺順手指著櫃台上的烈性酒。

“什麼?酒?”憶寒差點倒退兩步,但很快她便鎮定下來:“好!我喝!我全喝!”說罷,她是前一步,捧起那個大酒瓶,踟躕一會,眼角掃過一絲苦澀和憤怒。

“慢著,我要你到客廳去喝,以免弄髒了我的書房。”

“是。”她拖著沉重的步子幾乎要爬出去。

背後的杜老爺突然狂笑著。是的,他要報複,他要的就是這種感覺。

傭人們隻能在偷偷的歎息聲和起哄聲中各懷著不一樣的心情睜大著一雙雙好奇的眼睛。

“憶寒,不好好伺候老爺,拿著一瓶酒來這裏耍瘋麼?”杜夫人從容地從閣樓上邁著高貴的步子下來。

“奴婢隻是聽從老爺的吩咐。”

“他吩咐了什麼,啊?哈……”說完好奇地笑了起來。

“他吩咐奴婢在客廳裏把這瓶酒全喝完。”

“哦,是嗎?原來你是要大夥兒見識見識你的酒量啊。阿富,小煙,叫整個煙雨樓的少爺,小姐,客人們和所有的下人,包括掃豬圈的阿嫂,柴房的長工們都來……都來,都來見識見識吧。”杜夫人好興奮,她預料著一場好戲即將上演。

施施旋瀟都已跑下樓來,施施倒吸了一口冷氣,幸虧要喝酒的人不是自己。施瀟雙眸卻不離憶寒半步,他的臉上寫滿了焦躁與不安。

“小姐呀,你勸勸夫人吧。”小煙低聲下氣地對施施哀求。

“你這死丫頭,真多嘴,難不成你也要試試?嗯?!”杜夫人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

“奴婢不敢。”小煙連忙認錯。

“量你也沒這個膽。”

憶寒向四周遊目,突然遇見一雙深深的瞳孔,她沒有畏懼,反兒感覺雙手都來了力氣,她轉身仰頭就將酒往喉嚨裏灌。

“不要啊!憶寒。”旋瀟大叫著,跳了過去就要搶那瓶酒。

“旋瀟,你怎麼啦,一個奴婢就令你這樣大呼小叫,失魂落魄的嗎?”

“娘,你不覺得你太殘忍了嗎?”他憤怒地瞥了她一眼。”

“記住,我隻是成全一個人而已,再說,可不是我要她喝的。”

“憶寒,你千萬別魯莽,不要再喝了,也別聽她們的。”

“好,我今天非要她喝不可。”杜夫人生氣了。

憶寒的臉已脹得微紅:“奴婢當然聽從太太的吩咐。”

“憶寒,你真傻。”旋瀟非常痛心。而施施的眼神火一樣燒著他,他不管了,他什麼也不管了,他隻知道這一刻他是多麼的無奈和不滿。

憶寒顧不了周圍究竟有多少雙眼睛,也顧不了旋瀟的話語,“咕嚕咕嚕”繼續灌著。旋瀟見阻攔不成,恨得那一刻活生生掉下一滴淚來,便甩身而去,施施也跟著跑了出去。

“表哥,表哥,你幹嘛生我的氣不理我?”

“你別纏著我好不好,我隻想一個人靜靜。”旋瀟大嚷起來。

“又不是我惹你生氣。”施施覺得非常委屈。

“我心情不好,你知不知道?”他狠狠地踹了一腳地上的石頭,石頭於是像一片羽毛似的飛了出去,不見了蹤影。

“施施當然知道了,施施就是想要表哥高興。”

“咳,謝謝你,表妹。”他頹廢地說著。

“表哥,何必為了一個憶寒,一個小小的奴婢而……”

杜旋瀟打斷她的話,不以為然地問:“表妹,在你眼裏,人也有貴賤之分嗎?”

“可她畢竟是姨父、姨娘所討厭的人呀!”

“你發現我爹我娘喜歡過誰?”

“至少,姨娘是喜歡我的。”施施驕傲地說。

“假如有一天,她不再喜歡你的話,你怎麼辦?”

施施憂鬱地說:“那我會很傷心的,我一向很脆弱啊。”

杜旋瀟悵然地望著長天:“那豈不比憶寒更慘,如果你沒有她的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