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夫人也分不清自己剛才是怎樣一種情緒,她隻知道她的決定有一點傻乎乎的高明和一種難言的落寞,不知這次是否真的傷了他的心?可是,話又說回來,她的內心真的好得意,至少現在是的。因為,她可以通過這個小丫頭了解那個神秘的女人。她不服氣,不服氣輸在一個女人手裏。
“憶寒——”
“太太。”
“既然你已經是煙雨樓的傭人,那從今天起,老爺的生活起居都由你來伺候,憶寒,你做得到嗎?你可有意見?”
“沒意見。”
“還有——”她開始喚道:“施施。”
“姨媽。”施施躍雀般飛下樓來。
“憶寒,來,見過施施。”
“憶寒見過小姐。”
施施因杜夫人在場,不好發作,就像她們從沒見過麵似的,不冷不熱地算是打個照麵。
“施施,你帶憶寒去熟悉熟悉環境,哦,對了,就將憶寒安排跟小煙在一塊兒歇息吧!”杜夫人感覺困了,稍作安排便撇下她們一個人悶悶地離去。
杜夫人一走,施施的好奇心和小姐脾氣又來了:
“憶寒,你要伺候老爺是不是?”
“嗯!”
“咳,我也真替你可惜,像你這樣一位清純美麗,而且又倔哦不,應該是相當有個性的丫頭去伺候一個老爺子,真是一大損失。說真的,我也真羨慕你,能夠得到老爺的讚美。”
“如果小姐喜歡的話,憶寒就將那句話轉送給小姐好了。”
“哧!真是荒天下之大唐了,如果這樣也能行的話,那麼我表哥也可以贈人了。”
“你表哥?”憶寒很驚訝。
“對了,表哥,今天怎麼沒看見他。”他像是自言自語。
憶寒環視著堂皇而寂靜的四周,在心裏一邊妥協又一邊打氣,也許自己到了一個不該到的地方吧。
“既然來了,就要勇敢地去麵對。”施施半是同情半是嘲諷說。
憶寒麵無表情,悠悠地說著:“我來這裏隻是為了生活,但並不想幹擾你們的生活。”
施施也有點擔心:“注定事情不會這麼簡單。”
“既然有天意,我想知道天意賜給我一種怎樣的生活。”
二人一前一後,距離愈來愈遠。
“憶寒,那便是你跟小煙的住處了,待會兒小煙會來陪你,你要好自為之。”施施說完煢煢而去。她已感覺一切將會對她陌生起來,而她真的好害怕這些。
小煙的房子不寬,牆角略微起了幾個蜘蛛網,是昨日殘留的記憶的線條麼?那會讓她在歲月的長河中撐船難以遠航,因為,她好想回眸那一瞬間。
打開窗戶,青山隱隱,綠水迢迢,藍天作衣,還有遠處那縮小了的念橋的剪影,似夢在實際中呈現。於是,她非常滿足,滿中這個小小的空間,滿足心中這珍藏許久的美麗的遺憾。也滿足了那份久待的思念。
念橋,不知有誰為它陶醉過,傷心過,幸福過,迷離過啊!
正傳神遐思邇想,一個活潑的影子從眼前晃過。
“你是憶寒姐姐嗎?我是小煙。”
憶寒微微地笑著點頭。這麼無邪、天真而心腸好的女孩怎不叫人喜歡呢?
“憶寒姐姐,你真的好美,我可喜歡你啦!有了你,我真是太高興啦!隻是——”
“隻是什麼?”憶寒感到詫異。
“憶寒姐姐,像你這樣的人應該讀過很多書,不應該當傭人的。”
“那憶寒該當什麼呢?”憶寒茫然。
“你應該是一位皇後。”小煙脫口而出。
“胡扯。”幾句話就將憶寒逗樂了。
“哦!”小煙捶捶圓圓的小腦殼:“再讓小煙想想,少爺常說我最聰明的了。”
“……”
“對啦對啦,你應該當群花驕子叫牡丹什麼的。”
憶寒還能說什麼呢,隻能滿懷歡喜地看著這個開心的小妹,一時什麼話也想不起來了。
“憶寒姐姐,你見過少爺嗎?他可是我最崇拜的白馬王子嗬!”
“哧——小煙,你多大啦!”
“本小姐,錯了,本丫頭芳齡十七,徘徊在雨季。”
“你倒說說,你們的少爺是怎樣一個人?”
“他嘛!”她可興奮了“他博學多才,風度翩翩,俊朗瀟灑、神采奕奕,玉樹臨風,還有呀,溫柔多情,愛憎分明,才貌雙全,總之,她就是千裏難尋的白馬王子就行了!”小煙真恨這形容詞到用時方恨少啊,無奈,腦袋發脹了,再想也是一片空白了,幹脆來個總之總結一下算了。
“太出色不也是凡夫俗子一個嗎?”憶寒歎氣道。
已近黃昏,幾絲微涼的風吹過。
憶寒收拾停當,她問小煙:“你彈過琴嗎?”
“唔,我手笨,略懂上點點。”
“我來教你。”
“可是,憶寒姐姐,像我們這等身份的傭人,要想有一把好琴,做夢也別想呢!”
“我母親留給我一把琴。”憶寒補充著。
於是,憶寒把卷簾卷得更高一點,讓窗外的風更凜烈一點。她拉起了琴弦,思緒隨著風聲,琴聲,還有歌聲而遊走:
隻因我們
相隔太遠
年輪飛逝
不留空間
哦,何必悵問青天
注定
我們有情沒緣
留不住
那抹遺憾
等候
在淒清的夜晚
揮霍
那藏不住的思念
心彷徨,淚彷徨
行到念橋獨潸潸
誰的眼淚
嫵媚了那句風中諾言
但願你是流雲
在我心中朦朧若現
哦,何必再憶念橋清寒
我已醉,我已茫然
此心飄泊欲萬年……
琴聲一落,不知何時回來的杜老爺便發作起來,他差阿富到處找憶寒。
“憶寒,老爺發脾氣了,他要找你。”
“我知道了。”憶寒從容地應著。
“她要你去他的書房。”
“我問你,你怎會知道這曲子?”
“老爺,難道會唱歌也是一種錯?”
“在煙雨樓,我有權問。”
“但是,你無權幹涉我的愛好。”憶寒也毫不示弱。
“你這妮子已惹惱了我。”
“奴婢並沒有什麼過錯。”
“我要你老實交待!”他差點拍案而起。
“老爺,人不能跟老虎一種性格。”
“你豈敢教訓我?!”杜老爺火起,縱身一巴掌摑了過去。憶寒一個趔趄,摔倒在地。清嫩的臉上頓時有了奪目的手印。
杜老爺想她會哭,殊料,憶寒卻照著歌詞吟了起來:
何必再憶念橋清寒
我已醉,我已茫然
“住嘴,我不準你再念!”杜老爺咆哮著:“你是薛曼的女兒?!”
憶寒柳眉一揚,雙眼一沉:“不許你知道我娘的姓名。”
杜老爺像是瘋了般:“哈哈!可悲嗬可笑,我會不記得薛曼嗎?”
“你——你該死!”薛曼詛咒著。
“你滾,你給我滾。我不想見到你,尤其是薛曼的女兒。”
憶寒顫抖著站起來,她不想再說話了,她感到胸口隱隱地痛,這讓她臉色漸漸失去紅潤的光澤。她思潮翻落,心中母親的形象愈來愈清晰,可她側過臉去,任憶寒怎麼努力回憶,她也隻能看清母親親切而低垂的半邊臉龐,還有她婉如一片森林的長發在左肩上飄啊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