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殷守在他身邊,眼淚忽然就止不住往下落。
有生之年,遇見公子。
有生之年--還能遇見公子。
“你不用守在我身邊,我都是為了小奴走才說的,我就是想找個熟悉的人說說話。”他側頭,恰好看見滿天的星光,微微的笑了,聲音輕的快要聽不見了,“我這樣,算不算馬革裹屍戰死疆場呢?”
秦殷搖頭,“殿下,您一定會好起來的!”
他笑:“沒必要了,你走吧,去替我看看,太子打了勝仗回來了沒有,我聽見號角聲了,不過你要快點,我真的……是有些困了。”
秦殷沒有猶豫,她從未如此快過,她要去看看君胤是不是帶著勝利回來了,還要回來告訴公子,還要……還要。
穿著簡陋盔甲的背影也越來越遠了,他仍是笑了笑,到最後他都不知道自己怎麼這麼喜歡笑,他還寫了一封信留給君胤,小奴一定會帶著他看的,在合適的時候,所以他也沒什麼擔心的,就是不知道為什麼,有些不甘心。
獨獨一人而去,唯有不甘,與心惜同行。
滿天星輝傾灑一片,在這個時候,君胤回來了,他看著要硬闖進來的小兵,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是阿姮。
阿姮在哭。
阿姮在喊,她說,殿下啊。
毫無預兆的,君胤的臉頰就是一點濕潤,他仰起了頭,明明滿天星輝,卻是下起了雨來。
那年初夏,東邑國終於痛痛快快的打了一個勝仗,大挫了葉鯤的銳氣,接下來的日子裏,太子君胤像是不要命似的,連收七座城池,硬生生的把南兆國的兵馬逼退到臨州,再往後退,可就要退到邊州了。
一時之間,滿堂歡喜,太子的呼聲越來越高。
東邑帝在嘉獎的同時也是十分的擔憂,與捷報一同傳來的,還有太子中箭昏迷不醒的消息。他自問,若是君胤死了,剩下的幾個皇子誰能代替他成為太子?他沒有想過這樣的問題,他的兒子怎會如此輕易的就死了?
若是白發人送黑發人……東邑帝被心魔所困,近來都瘦了不少,然而他還是沒有想通,自己為什麼會這樣想。
便在這時,王仁羹回來了,隻有他一個人,回來了。
聽聞使者團有人回來,沈喬連生意都不想做了,提著裙子就要去打聽打聽,是不是季羽也一起回來了,他瘦了沒,吃的好不好,累不累……她都想要知道。
可是季羽沒回來。
“是我不好。”王仁羹很慚愧,若不是為了他,季羽也不會回不來。
“大人不必說了。”沈喬道,“我就當他死了。”
她不願意聽,若是不好的消息,她情願一輩子都沒聽見,這樣子,就能當他還活著了。
君胤初戰成名,小半年來,連失的城池奪回大半,即使是受了傷,也算是值當的。
隻是這一戰,東邑國是喜悲交加,南兆帝卻是十分的震怒。
那來訪的使者團們還都沒有放回去呢,怎麼就鬧出了這樣的事情?難道他們就不管自家臣子的死活了嗎?
林大人被帶到了朝堂之上,南兆帝還沒有開始指責,林大人先哭起來了--這好好的他們來議和,怎麼就給抓起來了呢?這得多冤啊!
林大人冷笑:“若不是你們抓了我們使臣,殿下何苦要帶兵,我東邑國太子,比你們誰想的都金貴!”
南兆的臣子就說了,本來就是你們心懷不軌啊,一邊議和還一邊派兵,怎麼又是我們的錯了?
“幸得太子不棄,壯我魏巍山河!”林大人沒得他們說完,一頭撞死在柱子上了。
見了血,瞬間就沒人說話了,個個都成了啞巴。
南兆帝一口氣堵在嗓子眼,把他憋得差點沒吐出血來。
這老東西!花言巧語!顛倒是非!
難怪人都說,得罪誰都別得罪書生的呢。
還有一件事,也是南兆帝心裏的大患。
夏季本該是農種之後,萬物生長的季節,然而卻沒有下雨,農田裏苗秧枯萎竟是死了大半。偌大的一個王朝,若是沒有百姓的賦稅支撐著,這王朝也支撐不下來,
南兆帝大怒,可百官也無甚政策,那日早朝的最後,殿堂之中忽然傳來一聲極細的詢問聲,“莫不是征戰……得罪了老天爺?”
出乎意料的,南兆帝沒有怒吼。
隻是沉默了許久,把李丞相喊進禦書房去了,直至月上柳梢頭,李丞相才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