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飯廳的時候,菜早已上桌。
李昭坐在為她特製加高的小椅子上,兩條小腿在空中一晃一晃的,雙手托腮,趴在桌上盯著正中間的——糖醋鯉魚。
“想吃魚?”秦綰笑道。
“嗯嗯。”李昭的眼睛亮閃閃的,連連點頭。
秦綰拉開椅子坐下來,挽起衣袖,將那盤糖醋鯉魚整個兒端到了自己麵前,一臉淡定道:“這是我的。”
“……”李昭傻眼,下一刻嘴巴一扁,就要哭出來了。
“你多大的人了還欺負女兒。”李暄啼笑皆非道。
“娘親欺負人!”李昭眼淚汪汪。
連照顧李昭的蝶衣都沒忍住瞪了秦綰一眼。
有這麼欺負自己女兒的嗎?
“可是娘親也想吃魚呀。”秦綰探過頭去,同樣用一副水汪汪的眼神盯著自家女兒。
李昭楞了一下,眼淚含在眼眶裏,愣是沒掉下來。小姑娘臉上的表情千變萬化,最終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似的,一臉戀戀不舍地盯著糖醋鯉魚,奶聲奶氣地道:“那……昭兒留給娘親吃。”
“噗哧——”秦綰被逗笑了,摸了摸女兒的腦袋,拿起筷子,飛快地將整條魚分屍去骨,不一會兒,雪白的小碟子裏就堆滿了鬆軟的魚肉,再澆上一勺子糖醋醬,酸酸甜甜的香氣飄散開來。
李昭咽了口口水,小眼神還不住地往魚上瞟。
“吃吧。”秦綰笑著把裝滿了魚肉的碟子往女兒跟前一放。
“娘親最~好了!”李昭歡呼。
“比父王還好?”秦綰問道。
李昭偷眼看了看毫無表示的李暄,歪著頭,猶豫了一下,咬著小勺子重重地點頭:“娘親最好!”
“乖~”秦綰滿意了。
李暄無聲地歎氣,於是很想問你究竟是吃我的醋還是吃女兒的醋?
蝶衣也無奈,自家的小姐年紀越大,反而越來越孩子心性——若是按照歐陽慧的年紀來看,都快上三十的人了好麼?
一頓晚飯在歡樂的氣氛裏吃完,剛放下碗,李昭就開始打哈欠了。
“今天也是累了吧。”李暄道。
“先帶她去院子裏走走消消食,不能馬上睡。”秦綰吩咐道。
蝶衣點點頭,抱起揉眼睛的李昭往後院走去。
“你呢?今晚還有奏折嗎?”秦綰轉頭問道。
“明天就是殿試了,今天早點休息,記得殿試之後叫陸臻去宮裏藏書閣找找那本有祭天文的古籍——他當年考試之前不是把藏書閣裏的書都看過了嗎?”李暄道。
“真巧,我也是這麼想的。”秦綰抬頭,與他相視一笑。
遠處,絲毫不知道自己又被惦記了的陸臻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行,明天我去找宗伯伯。”秦綰從他手裏要回那根青銅簪,順口問道,“執劍回來了沒有?”
“沒有。”回答的是站在門口的莫問。
“看起來今天是不會有消息了。”秦綰遺憾道。
畢竟,已經過了好些日子了,想要找人確實沒這麼容易。
“王爺,王妃。”就在這時,李少遊步履匆匆地走過來。
“李總管,這麼晚了,什麼事?”李暄驚訝道。
“門外有位帶著孫女的老人家,說要見王妃。”李少遊道。
“見王妃?”李暄一挑眉,詫異道,“是什麼人?”
何況,李少遊為人謹慎,也不會隨便有人說要見王妃就來通報。
“那位老人家說,王妃正在找他。”李少遊的臉色也有幾分怪異。
“本妃找他?”秦綰一怔,又和李暄對望了一眼,猛地靈光一閃,脫口道,“不會吧?”
“找上門來了?”李暄也很震驚。
難道真是把青銅簪給了玄玉的那對祖孫?如果是的話,這回還主動招商王府,怎麼看都是故意的吧!
“請他們到偏廳奉茶。”秦綰深吸了一口氣道。
“是。”李少遊答應一聲,下去安排了。
“我去看看。”秦綰起身道。
“一起。”李暄抓住了她的手。
“好。”秦綰一笑,鄭重地點了點頭。
兩人往後院繞了個圈子,故意消磨了一些時光,這才走向偏廳。
“王妃。”喻明秋迎麵走過來,臉上帶著幾分凝重,低聲道,“裏頭的老人家武功很高。”
“是嗎?”秦綰一挑眉,也更疑惑了。
是哪位前輩攪亂京城這一池春水?
喻明秋抱著紫淵劍跟在後麵,顯然是打算一起進去。
秦綰在門口停了停,收斂了心神,這才走了進去。
“丫頭來了啊,真慢。”一個灰袍布衣的老頭盤腿坐在太師椅上,手裏捧著茶盞,對著她笑嘻嘻的。
秦綰眨了眨眼,幾乎以為是看錯了。
“簡一前輩?”李暄驚訝道。
“可不就是老頭子我。”簡一點頭。
“簡伯伯怎麼會來京城了!”秦綰這才反應過來,腳尖一點,整個人飛撲過去。
“哎喲,小丫頭長大了,連小小丫頭都有了。”簡一抱著她拍了拍才鬆手。
“見過閣主。”邊上的少女這才過來行禮。
秦綰眨巴了一下眼睛沒說話。
有點眼熟,誰來著?
“小女樂宗宗主安華,四年前曾在閣主的繼承儀式上見過。”少女微笑道。
“啊,琴宗主的小徒弟啊。”秦綰恍然大悟。
琴語輸了繼承挑戰,這個叫安華的少女趕鴨子上架當了宗主,不過四年過去,當初差點兒哭鼻子的小姑娘也變得沉穩端莊了,身上更有一種典雅出塵的氣質,依稀神似當年的琴語。
“簡伯伯,你怎麼和安宗主在一起?”秦綰好奇地問了一句。
樂宗是最避世的宗門了,而簡一邋遢隨意慣了,碰上彈個琴都要先沐浴焚香的樂宗,簡直渾身都不對勁,更別提同行了。
“最近世道不太平啊。”簡一搖頭歎氣。
“樂理是不能閉門造車的,所以一年前小女開始離開聖山遊曆天下。”安華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前些日子小女途徑西秦,遇見山匪,幸好簡師伯路過。”
“好歹是我聖山的人,想著把人捎你這兒來再說。”簡一道。
“安宗主放心在王府留一陣子吧,若是要回樂宗,我派人送你一程。”秦綰立即道。
她和安華隻是一麵之緣,但對於當初對她釋放善意的琴語卻很有好感,舉手之勞的話,還是很願意幫一幫的。
“多謝閣主。”安華笑著道謝,落落大方。
秦綰也不禁感慨,時間真的能改變一個人。
“簡一前輩說,紫曦在找您?”李暄開口道。
“是啊。”簡一點點頭,笑嘻嘻地道,“你不是派人到處在找被青城觀的小牛鼻子英雄救美了的祖孫嗎?呐,美人在那兒呢。”
說著,他還特意指了指笑得尷尬的安華。
“是你?”秦綰一挑眉,取出青銅簪晃了晃,“這個是你給玄玉的?你知道這是什麼東西?”
“老夫可不知道那是什麼玩意兒。”簡一擠擠眼睛,壓低了聲音道,“原本是看著西秦的人很寶貝這玩意兒,還說什麼要立刻送回京城獻給太子,老夫琢磨著是個好東西,於是就……”
“就偷來了?”秦綰不客氣地道。
“哈哈,不是好東西老夫還不偷呢。”簡一得意道。
“遲早西秦也要給你下通緝令。”秦綰沒好氣道。
這把所謂的“鑰匙”,在某種意義上還真是能和北燕的虎符相提並論的東西呢。
“除了北燕和西秦,大陸還有一大半。”簡一倒是毫不在意。
再說,他都這把年紀了,也實在不像是年輕那會兒一樣手賤,三天不偷就犯病,大不了繼續回無名閣養老唄,最不濟,還有秦綰會給他養老送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