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午後天放了晴,灑在薄薄的雪上反了些白光,明晃晃的。
安陽秉珩同安陽玦告了半日假,陪著平陽悲親自到城外相送,平陽霍氏、蘇平陽氏、平陽越、平陽翡各自坐進步輿,回坪嵐去了。
這一別,當真不知何時才能相見。
“早年母親總是擔心姐姐有朝一日會因家族聯親而誤了終身,卻從沒想過妾會嫁進宮中。母親常說,妾是平陽家最幸福的女兒,可以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平陽悲望著漸行漸遠的一行車馬,對安陽秉珩道:“可妾一直不知道什麼樣的生活是妾想要的,相夫教子嗎?安安穩穩的過完餘生也沒什麼不好,說不上討厭,也沒有期待。”
安陽秉珩低頭看她,平陽悲默了一會兒,道:“說到底,妾還是深宅大院裏長大的,母親所謂的自由的、想要的生活,妾沒有得到過,也就不談失去。如今這樣,妾其實已經很滿足。”
“尋常百姓家的生活,我也沒有體驗過。母後曾說,宮外的生活沒有更自由也沒有更快樂,世人皆有無可奈何,與身份無關。卻非,能有你相伴,我亦饜矣。”
回宮的路上,安陽秉珩吩咐隨行的太監侍衛遠遠跟著,自己帶著平陽悲去薑堤賞霞。
薑堤的晚霞在東驪自有盛名,平陽悲是第一次來桉霖,故而並未瞧過,隻那日如茶說起,安陽秉珩順勢同她說了幾句,可安陽秉珩那樣的人,即便看到絕世風光也不過“好看”二字描述罷了。
因昨兒個落了初雪,竟引了不少遊人,安陽秉珩拉著平陽悲穿梭在人群裏,走得不算順暢。
平陽悲的身子尚沒有十分得好,拉扯間有些步子飄虛,安陽秉珩將她整個人護在懷裏,後悔道:“是我顧及不周,回罷,改日再來。”
平陽悲穩了穩步子,偏頭看向安陽秉珩身後的那片火海,輕輕搖了搖頭:“如此曠世之景,焉能未盡而返。”
那紅透過雲層片片灑下來,落在薑湖裏,染盡水天之間。薑湖對岸便是桉霖唯一的山丘桉山,山頂尚積著未化盡的雪,連著火海,紅也白也。
“古人有詩曰,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寫得當真很妥帖。”
“嗯。”
“……”
平陽悲看著安陽秉珩一本正經地點頭,一時忍俊不禁,笑道:“難怪父皇和母後如此鍾愛此地。”
安陽秉珩道:“那隻因從前母後同父皇起了爭執,一氣之下跑出了宮,父皇在這裏尋到的母後,故而同母後約定,無論往後有多大的怨氣想出走,皆以薑堤為界,不可再遠。”
平陽悲略有些羨慕:“倒是很浪漫的約定。”
聞言安陽秉珩偏頭看了一眼平陽悲,一本正經道:“你若喜歡,我也可以同你約定。”
平陽悲默了一默,道:“夫君很崇拜父皇。”
安陽秉珩道:“是。父皇於母後是很好的丈夫,於我是很好的父親,於這天下也是很好的君王。父親曾說,他年輕時做了許多錯事,所以他努力,讓自己的後半生不留遺憾。”
二十五年前眾皇子奪嫡一事,平陽悲雖未曾經曆,卻也在書中略得知一二,安陽玦當年用的乃是一顆孝心感動先皇而得天下,雖娶前將軍青陽崇景的未婚妻子,清河瓊芳閣之魁首為正妻,可那時崇景將軍已受暗刺而死,如茶並未真正嫁入青陽家,此事沒有給安陽玦留下詬病,相反,如茶自願替崇景將軍守孝三年,安陽玦便等了她三年,這等情義,叫天下人傳唱。
可安陽秉珩如今卻說,安陽玦年輕時做了許多錯事。想來這其中必有不可言說之事,史官不可說,也不敢說罷了。不過,曆史長河裏,一朝一代不過其中沙礫,又何如能盡且詳之。
平陽悲很快想明白,莞爾道:“父皇如今得天下民心,自不留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