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定朝感到疲憊,他很疲憊。孤獨、疲憊令他痛苦不堪。“我錯了?”他看著腳下淙淙地流水,仿佛身下的崖石漸漸消失於無形,仿佛直看透了過去,仿佛一錯步,便會跌倒深淵中。
“定朝!”薛老罕見地稱了許定朝真名。聲音不大,但振聾發聵,餘音繞耳,許定朝失神的眼睛猛地一清,一塊碎礫摔落水底,噗通得輕響,融化在激流中,甚至沒有蕩出什麼波紋。許定朝低頭一看,腳邊半懸在半空中,岌岌可危。
“身臨險境才能不知險,是這道理。”半晌,許定朝突地說道,那一如既往的笑容又掛在了他臉上。
“薛老,距離國節還有多長時間?”他抬起頭,不看天地,目光正直,看著薛老。
薛老冷硬的皺紋鬆成了鬆塔,他躬身,恭敬回答道:“還有十日,老爺。”
“十日,咱們要找到潛信。也許是他,也許是我。”許定朝走向馬車,慢慢地、不容置疑地說道:“我要讓來兮老頭開口,說出一切。”
“十年,我走了十年,到頭來隻剩下這十日。但是十年隻會讓這十日更精彩不是麼?”
馬車行路,十日一分一秒如蒼白流水毫不停歇……
與此同時,西興,翡翠樓。孫羊極風塵仆仆,一路趕到,他看著毫不起眼的小樓發楞。
小樓不大,甚至有些寒酸,但是往來的人到了翡翠樓底下,不自覺地安靜,仿佛步子重了,就會打擾到小樓的沉睡。孫羊極想也沒想,直直向裏闖,不知哪裏衝出兩個家丁模樣的人,胳膊一伸,就將他攔住,其中一個眼睛一亙,眼珠幾乎掀出眶去,刺著聲說道:“哪來的乞子,在這撒野,不知道這什麼地方麼?”
“什麼地方?”孫羊極看著二人身板極結實,骨架朗硬,應該是長年習武之人,不想弄出什麼變故,於是反問道。
二人對視一眼,嘿嘿一笑,怪聲怪氣地諷道:“沒看到頂上三個大字麼?‘翡翠樓’你不認識?果然是乞子!”說著,便伸手欲推搡孫羊極。
他推到了一塊巨石。
孫羊極不弱,隻是在那兩個世間的頂尖人物麵前與嘍囉無異,事實上能當上鐵侍的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兩個家丁打手雖然也不弱,但終究隻是替人看家討臉,哪裏擋得住邪門的高手?
於是,翡翠樓打從五十年前皇太極親自敕封以來,第一次有了喧嘩。
“哎呦!”“你等著,一個乞子竟然敢強闖翡翠樓,你死定了!”
孫羊極大喇喇地往裏走,看到滿廳驚愕的目光,全不在乎,徑自走到一個角落,安坐。
“那個人身手不錯,但不應該出現在這裏。”孫羊極身後離著兩個座位,一個套在白袍裏的人輕輕說道,聲音極細,但不嬌柔,甚至帶點極富魅力的磁性,他搖著羽扇,看不清頭臉。
“要不要請他來喝一杯。”對麵的人笑著,銀鈴似的,煞是好聽。
“但看他神色很不自然,而且一直四處觀望,應該是等的什麼人,咱們還是不要打擾。”
“好,聽你的。”好聽的清脆的笑聲在身邊回蕩,令人陶醉。
孫羊極在不遠處,似乎察覺了什麼,警覺地回頭,那座位早已空蕩,兩個人杳無蹤影。他撓撓頭,自嘲一笑。
然後,他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麵色變得和眼前的瓷杯一般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