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音流於袖(2 / 2)

我幹巴巴的回道:“臣女小時候生了場病,眼睛壞了,太遠的東西看不大清楚。”

他點了點頭,“你方才作惡夢了吧?怎麼哭了。”我緊張的答道:“是。”他又點點頭。我卻沒話說了。我要說什麼?是告訴他我是來你這蹭飯的?還是告訴他我想死你了就忍不住過來看你了?“音袖哥哥,我……”

他用手指按住我的唇,打斷了我,“我知道你來的目的。皇後的位子,是全天下女子最想得到的,而我確實能給你。”

我生為北國帝姬,雖然從小貪玩養了個潑皮性子,卻也是錦衣玉食堆起來的脾氣,在北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人人都不敢忤逆我。而這個人,我未來的夫君,卻讓我覺得自己確乎是低人一等,讓我覺得我真的是配不上他,他是南朝的太子,而我隻是諸侯國裏的小小帝姬罷了。縱使生來便手握玉璧,一句“得玉璧者得天下”將我推上了南朝女子最尊,可我還是要依附他,來得到以後的榮華富貴。

他起身去給我添了一碗茶水,“隻顧著說話了,都忘記你還病著。前天你剛來東宮時渾身燒得滾燙,把君湘都嚇壞了。他已經把你們一路上發生的事都告訴我了,這一趟真是辛苦你。”

我接過茶水,低頭道:“怎麼敢勞煩你照顧我。叫挽歌她們來不好了。”

他笑道:“我是你夫君,做這些事天經地義。這幾日前朝不忙,等忙起來陪你的時間就少了。你的那些侍女還有君湘,方才出宮采買了,你說你何必要帶著麼東西來,吃我的喝我的不好嗎。”

我是你夫君,做這些事天經地義。

從沒有人對我說過這樣的話,我覺得自己的臉此時一定紅的發亮。

我問他:“你和我二哥很熟嗎?名字叫得這麼順。”他揉了揉我的頭發,起身拿了梳妝台上的梳子過來,道:“他與我很談得來,便交了朋友。你瞧,折騰了這幾天你頭發都亂了。我不會給女人梳發髻,給你梳通了還是可以的,你坐過來些。”

我紅著臉,慢騰騰的挪了過去。他把我的頭發鋪在他的膝蓋上,一下一下輕輕的梳著。我絞著衣袖,怯怯地問道:“遙儀,我……我也想出宮去玩,我以前在北國時,就很想來長安看看,很想很想。”

他把頭偏過來看我,笑著問道:“好啊,那你想去哪裏?”我這下可沒地方躲了,幹脆這張老臉也不要了,我心一橫,道:“萬春樓。”

我隻覺得攏著我頭發的那隻手顫了顫,然後一個聲音天籟般的響起,“好啊,明天帶你去。”我驚訝的抬臉看他,我沒想到他居然真的會一口答應。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好問道:“遙儀,你那兩個側妃在哪裏?”

“你想見扶南和漾綠嗎?”他問,“不過今天不巧了,你見不到,她們去真鶴昭靈那裏玩了。”

“我知道,是你的兩個妹妹那裏。可是我聽說她們兩個水火不容的。”我道。

“你消息還真是靈通。她們兩個最近和好了。”他攬了攬梳通的頭發,開始給我編辮子。

我詫異道:“誒,怎麼回事。”

“你帶來的那隻貓,我聽君湘說是叫絨圓吧。她倆喜歡的不得了,我就許給她們,隻要她們以後能好好相處,就能常來和絨圓玩……”

他的聲音溫柔如水,淡淡的說著這些日常瑣事,讓我覺得我好像不是剛來東宮,不是剛剛與他認識,而是已經深交很久的摯友,他把他的生活分享給我,我覺得很開心。我往他身上靠靠,閉著眼睛靜靜的聽著。我甚至能聞著他身上龍涎香清甜卻發苦的味道。

他說了很多他的愛好,比如他最喜歡吃的是杏仁佛手,我說我最喜歡吃栗子糕,他說他不喜歡吃蔥爆牛柳,我說我也不喜歡吃。他說喜歡熏的香其實是百合香,我說我喜歡熏百瀖香。他說他覺得二哥穿倩色很像斷袖,我使勁點頭表示我也這麼覺得,然後我們相視一笑。

我不知為什麼,他三言兩語便讓我對他放下了戒心,畢竟從此往後我所依賴的人,給予我一切的人不再是父王,而是他。

他為我編好了辮子,便起身出去傳膳。我連忙撩了被子把衣服撈過來穿好,想看看寢殿,可是剛一站起來,腿卻突然癱軟了一下。我呯的一聲栽在地上,撞的膝蓋生疼。彼時偌大的昭華殿裏空無一人,我隻好揉著膝蓋自己慢吞吞的站起來,鼻子一酸,落下了淚。

人生地不熟的來到東宮,路上遇到數次生命之危,沒了父王母後的庇佑,沒了任我胡作非為的地方,唯一親近些的段音袖又是個令人捉摸不透的主。還好當時二哥跟了來,不然此時我一定不想在這待了。我好想回到我的長樂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