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她雙手合十,在陸霆的胸膛上敲了敲,小聲嘟囔道:“算了算了,一世順遂平安這個願望也太大了,老天可能不會同意。那就……希望我們家,不論在何種逆境,都能團結一致,不要放棄!”
陸霆見她說的一臉真摯,也緊著眉頭說:“我從來不對任何事抱有期待,但我很期待和你共度餘生。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那我答應你,以後無論何種逆境,我都會守著你和女兒,護著你們。任何人,都不能挑撥我們一家人之間的感情。我不會相信任何證據,”
他聲音一頓,很嚴肅:“以後,我隻信你。”
林悅琪被他一句話撩到了,少女心炸裂。她往前爬了爬,捧著他的臉,在他臉上“唧”親了三口。
額頭、鼻尖,嘴唇。
陸霆唇角微揚,笑得有些寵溺,緊跟著,仰臥起坐一般,坐起身體,拿額頭在她額頭頂了一下:“你呀。好大個人了,卻總像團團。”
“嗯……那你嫌棄嗎?”
陸霆嘴上這麼說,但知道她是一個非常拿得清的人。她在自己的事情上馬馬虎虎,卻在女兒的事情上,費盡心思。
那天晚上頒獎典禮,她故意當著全國觀眾對女兒說那句話,他又如何看不出她的用心?
她舉起獎杯感謝他的那番話,不過是怕他吃醋,順便捧的臭腳。
那天晚上陸霆也不瞎,看得出樂蕭很針對團團。
小胖妞的裙子是他親自找設計師訂製的,全球也隻有一件。可樂蕭的女兒,身上的衣服卻與團團一模一樣,這還不明顯麼?
那麼多的富豪,她誰也不傍,偏偏榜上了莊博山,目的還不明顯麼?
莊博山從不把他和黎行放眼裏,而林悅琪又是莊博山的公司一手包裝起來的。她找這樣一個人當靠山,足以說明了她的野心與目的。
陸霆是個私心很重的人。
他可以賺了錢給全國各地建小學、做善事,但他也可以為了一己私欲,讓人荷包裏的錢掉到肉疼。
這次樂蕭的事,他也算手下留情。
她吐出一個億後,也隻讓她輸了點零碎百萬。當然,光是島上送她的吃喝,已經不止百餘萬。陸霆沒有對她一狠再狠,是考慮到她也養了個姑娘,將心比心,這才心軟。
當然,他合法賺錢,也不是做慈善。樂蕭若再來賭,他必不會再放水。一個做母親的如果連著點兒欲望都不能克製,拿還真別指望她能如何教育好女兒。
可陸霆不知道的是,樂蕭贏回來的錢,被係統抹得一幹二淨了。她輸掉的那些籌碼,一半賒,一半借。也就是說,樂蕭現在倒欠了一個億。分別欠了他和莊博山五千萬。
這天晚上,林悅琪縮在他懷裏睡得很沉。
半夜裏,她渾身抽搐了一下,嘴裏喃喃叫了聲“團團對不起”。陸霆掀開被子,看懷裏的人。她滿臉濕透,哭得像個淚人。
陸霆不知道她夢見了什麼,心髒一陣鈍痛。扯了紙巾替她輕輕地擦幹淨,又伸手將女孩抱緊。
他想告訴她,以後無論多苦多艱難,他都會為了她們母女走下去。即便是集團倒閉,即便是從雲端跌落,一貧如洗,他也會為了她們母女好好活下去。
他絕不會像劉同一樣,因為受不住從雲端跌落,受不了被人奚落,而拋下妻子女兒去自殺。
這一晚,林悅琪夢見了前世的團團,也夢見了陸霆。
她去世後,八歲的團團偷偷從家裏跑出來,一路向北,打車到了墓園。
團團憑借記憶,“呼哧呼哧”爬上半山坡,找到了林悅琪的墓。
冰冷的墓碑上是她笑顏如花的照片。
那時候的團團,依然胖。她一邊拿小肉手揉搓眼睛,一邊把從家裏摘來的傑拉爾頓臘花,放在了媽媽的墓前。
然後,她嘟著小嘴,用小胖手撫摸墓碑,小聲說:“媽媽,團團來看你了。今天我又被樂老師和樂老師的女兒嘲笑了,她們說,你吸毒,我以後一定也會蹲大牢。她們嘲笑我沒媽媽,她們還說,自殺的人是沒有來生的,讓我別指望下輩子能看見媽媽。”
寒風像刀子一樣刮著小胖妞的臉,她凍得小臉通紅。
小姑娘縮了縮脖子,揉著耳朵又說:“但是我覺得,媽媽這樣的人,即便沒有來生,一定是有前世的。媽媽,團團其實不恨你的。比起你打了團團,團團更討厭的是你撇下我和爸爸。媽媽,如果有下輩子,你一定要開開心心啊。最好變成一個,十七歲的美少女。因為奶奶說,媽媽最開心的年紀,就是十七歲。”
小胖妞一雙小肉手握成拳,祈禱說:“媽媽呀,看在團團大老遠跑來的份兒上,你就親親我,好嗎?”
回應她的是墓碑和冷風。
小姑娘唇角一勾,笑了笑,俯身過去,在冰冷的墓碑照片上,親了一口:“媽媽真乖,又親了團團呢。”
離開時,小姑娘三步一回頭,很是不舍離開墓園。
可她必須要離開了,再晚些家裏保姆找不到她,一定會著急的。她搓了搓胖嘟嘟的小紅臉,突然好懷戀以前和媽媽奶奶在山村的時候。
那時候,奶奶還健康,媽媽也還在。夏日,晚風徐徐,他們一家三口坐在葡萄藤下,吃豬油麵,吃水葡萄……
那樣的日子,再也沒有了。
……
夢境裏的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陸霆也出現在了她的墓碑前。
這個時候的陸霆,已經步入老年。他因為李木柔策劃的那場車禍而毀容斷腿,他杵著拐杖,一瘸一拐,走到林悅琪的墓碑前。
他把一束傑拉爾頓臘花,擱在墓碑前,又掏出手帕,給她擦了擦墓碑。一邊擦,一邊說:“這麼久沒來看你,一定又要懷疑我是不是有別的女人了?你呀你,一把年紀了,怎麼還不信我呢。”
他一邊自言自語,艱難地坐下。
他的頭靠著林悅琪冰涼的墓碑,長籲了一口氣。
陸霆一側目,看見墓碑上,林悅琪那張依然年輕的照片,笑出聲:“你還是這樣年輕漂亮,瞧我,毀容斷腿,活得像個糟老頭。這些天,我突然又想起了我們大學的時候,想起了,我送你的多頭菊。那是我第一次給姑娘送花,卻被你氣呼呼地丟出宿舍,我也氣了許久,覺著你不識時務。我又想起,你在大學時做兼職,寒冬臘月,光著兩條腿去當禮儀小姐,也就為了賺點生活費。那會兒我覺得你是一個很堅韌的人,我想不通,這樣一個堅韌的人,為何會想不開……”
“我用了很多年才想明白。原來,你是因為無所依靠,因為身後空無一人,才變得這般堅韌。那些年,也是我忽略了你,忽略了家庭。如果我能早點想通這一點,作為你的依靠,你是否也和我一樣,活到白發蒼蒼?”
“林悅琪,你老實說,恨過我嗎?”
“你瞧了你,還和從前一樣沉默。我想聽你說一個‘恨’字,怎麼就……這麼難呢?”
他靠在墓碑上,漸漸闔上眼,嘴裏卻還在不停地念叨:“你說,好好的一個家,怎麼……說散就散了呢。”
年老的陸霆輕輕歎息一聲。
而這一聲,歎得無比悠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