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團!老陸!”
一道白光閃過, 林悅琪徹底被拉回現實,從夢中剝離。她看了眼周圍的環境, 又看了眼站在陽台外插花的女兒和陸霆, 鼻頭突然一酸。
陽台上。
陸霆穿著白T, 彩色的沙灘褲。團團也穿著縮小版的白T, 以及縮小版的彩色沙灘褲。
團團抽出一枝花, 她光著兩腳丫, 踮起腳,遞給陸霆:“爸爸, 這枝不錯的, 你插這支。”
陸霆從她手裏接過花, 插進花瓶,緊跟著, 手背就挨了團團一巴掌。
小胖妞嘟起嘴, 故作凶惡,訓斥道:“爸爸, 你有毒?花怎麼能這樣插, 爸爸真笨!”
說著,她爬到椅子上,跪坐在椅子上, 開始一支一支地把花插進瓶內。一邊插,一邊小聲吐槽說:“爸爸,沒有我你可怎麼辦呀。沒有我,媽媽才不會喜歡你呢。哎, 真是讓人操心的爸爸。”
陸霆忍俊不禁,伸手過去,用手指點推了一下小胖妞的腦袋:“你這孩子,如果沒有爸爸,能有你嗎?”
“哼。”團團衝著陸霆做了個鬼臉,旋即看見陽台內的床上,林悅琪已經坐了起來,正呆呆地看著他們。
她小聲說:“爸爸,媽媽醒了,可她好像怎麼有點不對勁兒呢?”
陸霆看向裏麵,發現林悅琪呆滯地坐在床上看著他們父女,眼眶紅著。昨晚她似乎坐了一晚噩夢,也哭了一晚,陸霆怕吵醒她,這才讓女兒動靜小一些,別去叫醒她。
見她醒了,他和女兒一前一後走進臥室。
陸霆見她一臉難受,以為她是生病了,特意伸手過去,探她額頭,並沒有發燒跡象才稍微放心。
團團爬上床,抱住林悅琪的脖子說:“媽媽,你今天也要親一下團團哦。”
聽見這句話,林悅琪有些木訥。團團見她發呆,也不管她願意與否,直接湊過去親了她一下:“媽媽真乖,又親了團團呢。”
這一句話徹底戳到林悅琪的淚點,她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往常她夢見前世,在夢裏雖然代入感很強,但是醒來後,不會有那麼強的代入感。可是這一次她醒來後,那種悲傷的代入感令她痛徹心扉。她一把抱住團團的小胖臉,在她額頭、鼻梁,兩側臉頰,下巴挨著親。
團團:“…………”抹了一把臉上的口水,看向爸爸。
那眼神仿佛在說:我媽睡一覺傻了?
陸霆也沒反應過來什麼情況,然後就被林悅琪抱住。
她將臉埋進陸霆的肩窩,蹭了蹭。
陸霆以為她做了什麼噩夢,正準備捧住她的後腦勺,輕輕拍著安撫,卻被她一把推開,胸口被她錘了一拳。林悅琪紅著眼眶,緊著小眉頭:“陸霆,我恨你。”
陸霆揉著胸口一臉錯愕,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隻聽她又重複說:“陸霆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恨死你了!”
陸霆繼續揉胸口,一臉委屈:“??”
林悅琪伸手掐住他的雙耳,像擰電風扇一樣開始擰:“你,你自己說,當年我大學裏收到的那一束多頭菊,誰送的?”
“大學?什麼大學?什麼多頭菊?”陸霆垂死掙紮,一臉無辜:“你是不是又從夢裏看見什麼了?你夢裏看見的都不作數,指不定,隻是夢?”
林悅琪繼續擰他耳朵:“不承認是?好趴,分手,我去找當年那個給我送多頭菊的男人嫁了!”
“……”陸霆這才承認:“我送的。”
不等林悅琪發怒,陸霆求生欲暴漲,趕緊抱住她,將她的腦袋揉進懷裏。為了以防她再來什麼猝不及防的“小錘錘”,緊緊將她箍在懷中,解釋說:“多頭菊堅韌,像……”
“你閉嘴!”
他話沒說完,林悅琪突然力大無窮掙脫他的懷抱,兩根手指插進他鼻子裏,警告:“陸霆,再說我像多頭菊,我——我跟你從陽台跳下去殉情!”
團團一把抱住爸爸媽媽的腰,糯聲糯氣道:“你們要殉情一定帶上我!”
陸霆輕咳一聲,求饒似的看著林悅琪。
林悅琪這才滿意,手從男人鼻孔裏抽出來,在他身上擦了擦,一臉嫌棄:“怪不得你單身到現在,多頭菊,可虧你想得出來呢……嗬。”
“……”
多頭菊怎麼了?多頭菊堅韌啊。團團媽不懂欣賞。嗬。
林悅琪又抱住小胖團子,下頜在她發頂使勁兒蹭:“胖團,媽媽跟你發誓,以後無論何種逆境,都不會拋下你一個人。媽媽跟你發誓,一定做個好媽媽。以後你想哭便哭,受了委屈要告訴媽媽,知道嗎?千萬不要一個人忍受。”
小胖團的下巴抵在林悅琪柔軟的胸口上,露出一口小白牙,聲音軟萌:“媽媽,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
陸霆看著母女倆膩歪,倒覺得自己多餘了。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那個情人節。
那天是1月14日,日記情人節。其實他也不知道那天是什麼情人節,總之走到哪兒都能看見情侶成雙成對。學校後巷裏幾家花店,鮮花都銷售一空。那天下午在下雪,零下十幾度。
他回學校時,看見林悅琪站在校門口兜售鮮花。
穿得像個皮卡丘,小臉凍得通紅,站在雪地裏直跺腳。三個小時後,他們又在圖書館遇見。
八點鍾的圖書館,暖氣溫吞,很多情侶都擠在圖書館裏。
可坐在他周圍的情侶,沒有一個是認真看書的。他看見對麵那張桌子上,坐了四個女生,其中一個就是林悅琪。
他觀察了三個小時,其它三個女生,都陸續收到了花,又陸續被男友牽著手帶走。
隻有林悅琪,一邊扣頭,一邊皺眉看書。
十一點左右,偌大的圖書館就隻剩他們兩個人。林悅琪往窗戶外麵瞅了一眼,開始收拾書包,沒一會,就背著她那隻黃色雙肩包離開了圖書館。
陸霆也不知道是處於什麼情緒,居然也抱著書追了上去。
他追出去時,恰好看見林悅琪在雪地裏摔了一跤。他以為女孩會疼得大哭,卻沒想到,她抓起一把雪砸了出去,調侃自己:“操蛋,情人節不僅打擊狗的精神,還虐狗的身體呢。”
陸霆想上前去扶她,可他撐開傘走上去時,林悅琪已經自己爬起來。
她搓搓手,忒不講究地拍了拍膝蓋的雪沫子,一瘸一拐往宿舍樓走。
從圖書館到宿舍樓,還有大約兩公裏的距離,還有一段坡度。這個點校園內已經沒有公交車,他們隻能步行回去。
他就這麼跟在“一瘸一拐”的女生後麵,一步一行都很慢。林悅琪大概也發現有人跟蹤她,轉身去看,陸霆立刻假裝垂首玩手機。
他耳朵上掛著防霧霾口罩,遮擋住大半張臉。一身黑色呢子大衣,顯得身材修長且又氣質。左手撐著一柄如他本人一般沉寂嚴肅的黑傘,傘麵上落了熙熙攘攘的一層白色。他右手抓著手機,正低頭看。
想起剛才自己低頭看手機,不慎摔跤的光榮事跡,林悅琪衝他吼了一聲:“同學,別看手機了,這被踩過的雪麵兒挺滑的,小心摔到屁股開花哇。”
她講話挺粗,可她說話的語氣卻挺可愛。
陸霆很聽話地把手機揣進兜裏,跟在她身後。
大概是這條路太枯燥,又太長,林悅琪退回幾步,與他並肩而行,說:“同學,你也是從圖書館出來的?剛才怎麼沒看見你?你坐哪兒的?”
“B桌。”
他說話的時候,不動聲色把傘移到了她那邊。
雪越來越大,很快在他肩頭覆了一層白色。隻聽女孩又說:“哦,怪不得沒看見你,B桌在我後麵。同學,你哪個係?”
“金融。”
見他沉默寡言,林悅琪隻能自說自話:“你長得可真高,有點像上公開課坐我旁邊的那個金融係大帥哥,陸霆,你認識?”
他怔了一下,然後點頭,“嗯”了一聲。
大概是她自己長得挺好看,她對帥哥什麼的,一點興趣都沒有。她對陸霆印象也不深,加上路燈光線暗,他臉上又掛著防霧霾口罩,她真沒認出這是上次和她同桌的陸霆。
等兩人上坡時,林悅琪踩著雪差點又摔倒。還好陸霆手快扶了他一下,他依然惜字如金:“小心。”
等她站穩,陸霆這才看清她腳上的鞋。
她腳上穿的鞋,居然是夏天的網層透氣運動鞋。這種鞋子如果是在蜀川的冬天穿,肯定沒問題,也不會覺著冷。可是在平均溫度零下十幾度的A市,腳怕是能凍得沒有知覺。
陸霆皺了皺眉,問:“不冷嗎?”
女孩搓搓手,哈了口熱氣兒:“冷啊,怎麼不冷。”
陸霆想起上次,她光著兩條腿在寒風中當禮儀小姐,心情嗖地又複雜起來。上大學之前,他從不知道,有些人可以為了兩百塊錢,可以挨冷到那種程度。兩百塊錢對於林悅琪,足夠半個月夥食費。而對於陸霆,卻連買雙襪子的錢都不夠。
送她到了女生宿舍樓下,等她捂著耳朵衝進宿舍樓,陸霆也沒離開。
他想著,其它女生都收到花,獨她沒收到,會不會失落?
他打電話讓舍友幫他訂束花,可花店卻表示這個點也隻有多頭菊了。
於是,過了大約半個小時,多頭菊送到了林悅琪手上。
林悅琪:“what???”情人節送菊花,送花的人怕不是腦袋瓦特了?
對於從小農村長大的她來說,收菊花都不是什麼好兆頭。想起還在住院的姑媽,林悅琪氣籲籲地把花丟進了垃圾桶。之後,陸霆得知林悅琪把花丟進垃圾桶,自尊心受挫,也是暗戳戳氣了好久。
然而更讓陸霆感到生氣的是,林悅琪不僅收到了花,而且收到了好多束!
……
想到這裏,陸霆自己都忍不住笑出聲。
他都想罵自己一句,活該他單身!
下午一點左右,林悅琪正和團團翹著二郎腿,躺在床上看書。魯西送了下午茶過來,擱在她床頭說:“林小姐,今天晚上有一場特殊的麵具晚會,而且有一個特殊的活動。我們已經為你和團團備好了禮服,就在外麵,你們去選一套。”
“特殊的晚宴?有多特殊啊?”
魯西解釋說:“思先生有個朋友,想做一期《名流富豪的奢侈生活》的紀錄片,於是思先生就幫朋友辦了這個宴會。今天晚上的晚宴,會來很多名流巨星,商界大亨。當然,也會在互聯網上進行直播。林小姐是娛樂圈人士,最近有沒有什麼作品拍攝,刷刷存在感,總是好的。”
林悅琪嘟囔:“你們這個思先生,倒是很有經濟頭腦,給我們出場費嗎?”
“作為報酬,我們可以送林小姐一千萬的消費券。”
在島上呆的這兩天,林悅琪已經快不認識錢了。以前她覺得一千塊就很多了,現在居然嫌一千萬少?
她拍了拍自己的臉。
——林悅琪你醒醒,想當初你可是連吃一碗泡麵都得期待好久的人呢。
……
一聽有漂亮衣服可以選,團團立刻赤腳跳下床,跑到了客廳裏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