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撥雲見日(1 / 3)

那日回家,靜韜便向阿娘通報,為了好好學藝,今後多半要待在先生家裏;月姬雖覺有些不妥,但靜韜心意堅決,並且答應一定每日早晨歸家以安爹娘的心,月姬也終是勉強答應了。

隻是靜韜已有過韞卿的“前車之鑒”;知道阿娘有多反對姊姊上戰場去,自然她也不會例外。因此雖說是拜龐統為師,但阿娘總以為她是去拜諸葛叔叔為師去了;她也沒多解釋,就希望能蒙混過關,而興許是她信用比韞卿好,又或者……阿娘早看出了她的謊話,她沒多問,也不拆穿,就任由她高興學去,如同姊姊當時拜平哥哥為師那樣。

猜測歸猜測,她也不想仔細去探究;如今擔心的,隻有姊姊那兒了。姊姊那兒可千萬要瞞住;靜韜早已打定主意,等待來年,她倆姊妹都學成了,就相約在那沙場上吧,到時候,一定要讓姊姊嚇一大跳的!

還好她忙著學藝,姊姊也勤於練槍,應該沒時間分神來關照她,至少這段日子,應該還能瞞得住。她就盡力而為吧。

靜韜於是在龐統家住了下來。師徒兩人皆是聰明人,而且兩人個性又頗為接近,熟稔之後,靜韜說起話來也就越發放肆,而龐統那灑脫性子,自然也不在意;她們兩個師徒相處和樂,可讓苓氣得火冒三丈。如今不隻要管大的,就連小的也要管,還好靜韜麵對龐統雖然有些失禮,但對季苓倒還是畢恭畢敬,不敢任意踰矩;夜晚兩人同住一房,彼此井水不犯河水,而靜韜亦是時常幫襯著她一些家務、瑣事,說來兩個人相處得也還算平順。

冬春交替,乍暖還寒的日子已過;一眨眼,便是鳥語花香,春和景明的四月天,雖然時有陣雨,但天候已是暖上不少;日頭偶爾露了臉,迎著暖暖春陽,心情頓時也開朗起來。

望著外頭日頭高掛,苓忙了一早,直到現下才算是有了點空閑;靜韜自己一個人待在“書房”裏看著自己所做的注記,而龐統仍未歸來。她旋身入內,看著那口擺在角落,已經數月未透光的木箱,懷著思念又縈滿酸楚的心情,踏著慎重而沉痛的步伐,她來到那口箱子前,將上頭的銅鏡挪開。

拍去箱蓋那層薄灰,打開木箱,裏頭的東西業已古舊;一卷外表破損不堪的書卷、成堆竹夾子、一隻不知為何物的壇子,還有一袋羊皮布包。沒了。沒有金銀珠寶、沒有發簪手環,然而這些東西,竟是令她痛失至親,卻又讓她無法割舍的寶貝。

苓碰觸著這些東西,一件一件,而後像是下定了決心,將木箱闔上,提著它,走到回廊上來。她的廂房門前,就是後院兒;她望了書房一眼,顯然對靜韜的存在有些顧忌,但難得天氣大好,不知明兒個是否又會下雨?想了想,決定不去理會,還是先把該做的事兒做好再說。

她方才已收了衣裳,原本用來晾曬衣裳的麻繩,正好讓她拿來利用;打開箱蓋,取出布包來,裏頭除了一把刷子、鑷子之外,剩下的,就是一張張畫上人臉形貌,卻少了眼、缺了鼻、沒了唇的麵皮。不用她多做說明,這些東西……是拿來易容的。

她熟稔的打開壇子,將那柄小刷浸入裏頭,沾了些不知名的藥水,在一張張臉皮上均勻塗著,等到完全塗過了,前頭先塗上藥水的那些差不多幹了,拾起幾枚竹夾,踏進後院,先將幹了的臉皮掛上,而後依序全晾在麻繩上;花了好些時間,總算忙到一個段落的她,看著那些迎風搖曳的臉皮,不由得微微輕笑。

她的視線在那一排排臉皮上搜索著、探看著,最後落在一張看上去色澤略黑,卻是唯一畫上神態,描繪出五官,顯得生動非常的臉皮上。

苓的視線轉為深沉,玉指緩緩撫上那張古舊麵皮,方碰著了,一陣春風吹拂,麵皮隨風輕揚,迎著和煦春日,顯得詭異,卻又妖魅。

她毅然決然將那張臉皮扯下,高舉著它,迎上那春陽;燦燦金光,灑落在那臉皮上。臉皮薄似蟬翼,日頭透過臉皮,又灑在那張清秀雅顏上頭。紋理、眉兒、以及繪上的短須,也全都映在臉上。

她專注的瞧著、望著,既是對這張麵皮充滿著感念,卻又不禁有些怨懟;易容,這害人不淺的東西,卻是那個人以性命相護,不得外傳的“絕學”嗬……

“爹……”芳唇微顫,對著手上臉皮輕吐,竟是她許久未喊出口,令她思念的至親。

就在此時,一聲輕響,驚動了沉溺於過往的她。

將那高舉的麵皮藏入懷中,她回過頭來,沒意外,她看見的,是正彎下腰,拾著紙卷的靜韜。

“哈哈哈,姊姊。”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靜韜拍了拍手上的紙卷,朝她笑了幾聲;她換上草鞋,踏入院子,來到了她身畔。“透透光是吧?”她指著麻繩上的一張張了無血色的人臉,彷佛上頭曬著的,隻是普通的衣裳。

苓瞇起眼來,對她的反應顯得有些訝異,“是啊。”她看著一排排隨風飄逸的麵皮,“妳看過它們?”這些東西她一直擺在房裏,也沒上鎖,任何人想看便看;尤其靜韜這些日子與她同榻而眠,兩個人是也頗為親近,她想動這些東西,而神不知鬼不覺,是有些可能。

畢竟,若不是親眼看過,哪有不害怕的呢?

“沒有。”她迎上苓那雙打量的眼神,不閃不避,“姊姊吩咐過房裏的東西千萬別動;尤其是那木箱子,我想這些東西對姊姊而言,理當意義非凡。師傅也是千叮嚀萬囑咐的,饒是我心底好奇的緊,若姊姊不肯說,我也別問。”她黑白分明的大眼像是洞悉了一切,頭一回主動撫上季苓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