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從口袋裏掏出他的手機,遞給了他。
可紀蔚年連說謝謝力氣都沒有了,所幸他的眼睛沒有受到影響,還能再看一看她。
時間在紀蔚年的沉睡和短暫清醒中飛速略過,即便胖子夜以繼日的照顧他,也沒能挽回什麼。
那是非常晴朗的一天,早上醫生照例查房,在做完相關檢查後,他們告訴胖子,說紀蔚年大概撐不過這一天。
胖子癱坐在椅子上,目光呆呆的盯著紀蔚年的臉。病痛把他折磨的變了模樣,時間也在一點點將他侵蝕。對他來說,死亡大概真的是一種解脫吧。
那一天紀蔚年一直昏睡不醒,他做了長長的一個夢,夢裏沒有殺戮,離別,他跟葉長安一起長大,又慢慢變老。
再醒來時正是午後最為寧靜的時刻,陽光灑了一地。紀蔚年看上去氣色不錯,還衝胖子笑了笑。
胖子咧嘴回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喂他喝了一點水,又開始跟他講自己從小到大遇到的趣事。
紀蔚年難得能清醒這麼久,還一直笑眯眯的聽他講,後來胖子絞盡腦汁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就又開始絮絮叨叨說些別的,他怕自己一旦閉嘴,紀蔚年找到了休息機會,就真的……再也沒有衝他嘮叨的機會了。
可說著說著胖子還是停了下來,他生生撐著,也阻不住淚珠“吧嗒”“吧嗒”往外湧。
這時他看到紀蔚年衝他招了招手,嘴唇微動。
胖子抹了把淚,彎腰把頭湊了過去。
“胖子,謝謝你這些天一直照顧我。”
“我口袋裏,有張卡,密碼是電話的後六位,你幫我,把那些錢捐給福利院吧。”
“還有,答應我,不要告訴葉長安,好嗎?”
胖子其實已經難過的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可就是一直點頭,把眼淚甩的到處都是。
最後他說:“胖子,我想吃蘋果,你幫我買一個好不好?”
胖子連忙點頭,可他剛衝出門去,就反應過來,紀蔚年隻是想支開他而已。
他隔著玻璃向裏望去,紀蔚年緩緩舉起手來,指尖捏著的是他跟葉長安合拍的那張大頭貼。
直到最後,他也隻是想陪那個人安靜的呆一小會兒。
胖子顫抖著摸索出手機,想要給葉長安打個電話,想把一切告訴她,想讓她最後跟紀蔚年說點什麼。
可十三個電話過去,葉長安都沒有接通,心電監護儀卻響了起來。
“嗶——嗶——”
“嗶——嗶——”
刺耳的儀器聲尖銳的響起,仿佛慢動作般,他呆呆的看著紀蔚年的手頹然落下,照片輕飄飄的落了地。
那一瞬間胖子恨死了葉長安。
如果不是因為她,紀蔚年小時候就不會為了救她跳下四樓落下病根,長大後就不會因為有所顧慮而殘忍的拒絕自己喜歡的姑娘。
如果不是因為她發來了婚紗照,紀蔚年根本不會酗酒,就不會吐血住院,又不肯接受治療,更不會去的這樣早。
可那個女人直到他去世都還一無所知,想必正跟未婚夫甜甜蜜蜜活得心安理得,馬上就要開開心心嫁人了。
憑什麼紀蔚年在異國他鄉悲慘死去,而葉長安卻在彼岸長樂無憂呢?這樣想著想著,胖子把紀蔚年的叮囑扔到一邊,如何也不想讓她好受。
葉長安呆呆的坐在電腦前,看著胖子把前塵往事說了一遍,終於知道了紀蔚年為什麼一直拒絕自己。
那個笨蛋,笨蛋……
淚如雨下,痛徹心扉。
胖子隨後給她發了幾張圖,是大一的時候夏初發帖子時附上的照片。
胖子說:“這是在阿年手機裏發現的,我想了半天,終於想起你是誰。大一的時候我們宿舍有人追過那個帖子,當時阿年看到後就表現的不太對勁,應該在那個時候已經認出你了。”
她記起他們幼年時在醫院告別,紀蔚年說:“放心吧悠鳴,我會先找到你的。”
他確實先找到她了,卻固執的不肯相認。
胖子隨後把她的婚紗照發了過去:“就是這些照片刺激的阿年提前病發,你滿意了?”
葉長安呆呆的看著屏幕,幾乎要將手心掐出血來。
照片既然不是她發的,那麼就隻能是那一個人了。
胖子見她沒有辯駁更是生氣,最後補了一刀:“直到最後他都在看你們的合照,我給你打電話卻怎麼都打不通,到死他都隻是默默想著你,成全你,遠離你,可你呢葉長安?”
她果然是個禍害。
如果說她是害死紀蔚年最大的凶手,那麼薑淮左就是幫凶。他們都該給紀蔚年賠命。
難得在那樣的衝擊下,葉長安還能找到看電影這樣發泄情緒的方式,薑淮左居然也沒有起疑,隻當她是孕期情緒不穩。
原本她以為這就是所有真相,沒想到還有前因。
一天後她收到一條短信:“想不想知道你為什麼會落到今天這一步?”這是之前那個說她會後悔嫁給薑淮左的人。
天意弄人?命運不公?自作自受?
葉長安也想知道。她顫抖著手指打字:“為什麼?”
“因為薑淮左愛上了你,他那個人為了目的不擇手段你是知道的,可你卻一而再再而三拒絕他,所以後來他找人打傷了紀蔚年,後麵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打傷紀蔚年的,是薑淮左?作為始作俑者,他居然還敢那這件事逼她就範?世界上果然沒有比他更加無恥之人。
葉長安現在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之前在醫院時她明明那麼好的機會,卻偏生放了薑淮左一碼。
而現在,她已經不想單純殺了薑淮左,這樣做太便宜他了。她要讓那個人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時間來到婚禮當天,那是葉長安最後的報複。
她笑著說出那一句句讓他萬劫不複的話語:
“薑淮左,除非我死,否則我永遠都不會嫁給你。”
“知道為什麼嗎?”
“我為什麼要嫁給一個強.奸犯,和殺人犯呢?哈哈,哈哈哈哈……”
葉長安在說完那幾句話後穿過長長的紅毯,準備離開。
果不其然,沒走多遠她就被薑淮左攔腰抱起,大步走向附近的停車場前,幾乎是把她扔進了車裏。
車子沿著盤山公路疾馳而下,每每到拐彎處葉長安都覺得自己要隨著車子衝出護欄,可惜薑淮左就是命大,到底安全的開下了山。
路上葉長安一直在笑。
“哈哈……”
“哈哈哈……”
淒厲尖銳的笑聲不絕於耳,把薑淮左最後一點理智都給消磨殆盡。
車子最終停下來的時發出了巨大的摩擦聲響,薑淮左幾乎是扯著葉長安的頭發把她拖進了屋裏。
傭人們看著眼前這一幕都有些不知所措,照例說兩人今天舉辦婚禮,又都還穿著禮服,怎麼會中途回來?而且男主人一臉凶相,可怕的像是要殺人一般。
走到客廳中央的時候葉長安磕磕絆絆摔了一跤,幾個傭人見事情不好,連忙過去阻攔。
薑淮左猶如暴怒的獅子般怒吼:“都給我滾!”
眾人都被他嚇得不敢再上前一步,眼睜睜的看著他把葉長安拖到了樓上去。
伴著巨大的摔門聲響,那扇門狠狠合上。
葉長安被他隨手甩到地上,又開始笑個不停。
她原本盤好的頭發鬆散開來,淩亂的披在背後,詭異的笑聲不斷在房間裏回響,看上與瘋了無異。
羞辱、挫敗、絕望、惱怒……
滅頂的衝擊讓薑淮左幾近崩潰。他很清楚的知道,當葉長安在婚禮上說出那些話的時候,一切都結束了。
既然她說寧死也不嫁給他,那麼,就讓她去死吧。
“啪”的一聲響,葉長安挨了一掌被打翻在地,她的笑聲頓了一下,緊接著又繼續響起。前麵二十年裏她的人生壓抑黑暗,很少有令她開懷大笑的樂事,如今卻要一次笑個夠本。
薑淮左抬手又是一掌,他趴到地上狠狠扯住她的頭發搖晃:“不許笑!不要再笑了!”
葉長安眩暈了一會,臉頰火辣辣的疼,嘴角也有血液的味道。
她躺在地上大睜著眼睛,死死盯著薑淮左。
他的眼神可怕極了,麵目猙獰扭曲,脖頸間青筋暴露,隻要她再撩撥一下,就能成功了。
“哈哈……哈哈哈……”
笑聲再次響起,葉長安像是不知疲倦般,麵上全是譏諷和得意洋洋。
“你逼我的葉長安,你逼我的。”
薑淮左突然扯住她的頭發將她的腦袋向地板磕去,一下又一下,葉長安頭暈目眩又疼痛無比,卻還是在笑。
不一會兒後腦就有什麼東西流了出來,濡濕了她的頭發和脊背。漸漸地小腹也開始刺痛,那個孩子也要離開了。
其實葉長安從一開始,就沒想活著走出這個門。她欠紀蔚年半條命,薑淮左也欠紀蔚年半條命,那麼她就用自己和孩子的還。
至於薑淮左,等他清醒過來發現自己親手殺了自己,以及他們的孩子,想必……會非常非常後悔,到死都不會原諒自己。
葉長安的視線開始一點一點模糊,身上的疼痛倒感覺不太到了。她隻是太累太累,想去個沒有薑淮左的地方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