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已經十年了。
“嗯。”過了許久,程瑞微不可聞地應了一聲。
他想那個人了,從沒這麼想過,他需要那個人的肩膀靠一靠,歇一歇,不用擔心爾虞我詐,陰謀詭計,他知道那個人就算身上淌著血,隻要他說要,他也會堅定地站在他身邊,給他依靠。
這麼些年,他太累了。
男人又如何,越出色的男人越需要依靠,心裏緊繃的那根弦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突然繃斷,那個時候,他需要一個能讓他放心療傷的地方,無論是友情,還是愛情。
……
細雨蒙蒙,旬瑋躺在小弄深處,意識模糊。口袋裏放著一枚老舊的鑰匙,不遠處是一座多年無人的小宅,那是當年從日本逃回來,他跟程瑞藏身的地方。
於媽跟著於小滿走了,程家大宅空了,韓午去世了,小石頭也便跟於小滿一道離開。
旬瑋再沒有人需要掛記。
散盡家財,遣散了多年來一直留在身邊的兄弟們,各奔前程。誰知當晚仇家就找上門來,所幸有幾個兄弟聽到風聲趕了回來,昔日的龍頭大哥這才撿回一條命。
他們還在打,旬瑋覺得他們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沒人注意到旬瑋費力地扶著牆站起身,拖著一條腿,一瘸一拐地走了。
那些事他不想管了,管不動了。慢慢地挪動著,旬瑋覺得自己從來沒這麼輕鬆過,他有一個很想去的地方,死在那裏,也不錯。旬瑋模糊地想著。
於是程瑞忐忑地趕到旬瑋那個狹窄的屋子時,看到的就是鋪天蓋地的紅色,程瑞膝蓋一軟就跪在了地上。
接著就是程瑞和旬瑋的兄弟們大街小巷地瘋狂找人。
程瑞感覺自己從來沒這麼冷靜過,他的大腦飛速運轉著,一個接一個地說出旬瑋可能去的地方,他必須清醒,因為那個男人現在需要他。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著,旬瑋力竭地倒在他跟程瑞曾經的家門口,有些自嘲地想,可還有比自己更慘的人嗎?
真想他啊!旬瑋笑著想。
“阿瑋!”是他的聲音?怎麼可能,旬瑋依舊閉著眼睛,他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裏,他從來不相信奇跡。
“醒醒!阿瑋!醒一醒!”程瑞聲嘶力竭地呼喊著,費力地把旬瑋拖起來,雨水打進眼眶又熱熱地順著臉頰滑落,“別睡,跟我說說話,別睡過去求你了……”
旬瑋卻神遊天外一般,努力睜開眼看著近在咫尺的程瑞,眼神呆滯,嘶啞地念叨:“程府……瑞?回光返照還有這樣的用處……”
聽著那人說胡話,程瑞又哭又笑:“混蛋!”
……
程瑞帶著活著的旬瑋回了英國。
旬瑋丟了一條腿,撿回一條命,餘下的時光大半都要在輪椅上度過。
聽說死了伴侶的鴿子,和失去力量的雄獅都會因心碎而死。
程瑞很怕旬瑋會一蹶不振,但好像擔心都是多餘的。
對於這個每一道傷疤裏都刻著血腥的男人,這樣的結局已經很好,旬瑋知足。
日子過得平淡起來。
撿著晴天,程瑞推著旬瑋出門散步。鄰居們總會看到兩個東方男人,一個魁梧,一個俊秀,一個坐在輪椅上,一個推著輪椅,兩人之間的相處常常是大段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