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夫人在跟於媽給小奶娃喂飯,一聽這話緩緩放下碗筷,不無悲戚地說:“唉,住了大半輩子的地方,說走就要走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這世道……”
“這世道也不是第一天不好了,”程鴻儒合上報紙,沉聲道,“明天都跟我去祠堂上上香,再要走便走吧。”
眾人答是,繼續吃飯不提,程瑞隻隨便嚐了兩口,就匆匆出門了,坐在車上,眼神飄忽,也不知是在想些什麼。
遠遠依稀傳來爆破聲,也不知是爆竹還是打槍,街上鮮有人駐足,如今上海越發不太平,不然也淪落不到舉家遷居的地步。程瑞微不可聞地歎口氣,正待跟司機說話,卻說司機正開車往前,冷不防前方突然出現幾個人影,司機趕忙刹車打過方向盤避開行人,刹車之中司機和程瑞俱是向前猛然一傾。
程瑞一直公務纏身休息不周,加上常年的不好生吃飯,雖不至於積勞成疾,但血糖偏低,這早上剛起來,突然來這麼一下,程瑞隻覺一陣猛烈的頭暈目眩。
頭暈眼花的程瑞被人扛上車,徑直帶到了一間公館,幾人動作十分迅速,一看就受過專業訓練,可憐程瑞頭暈一直沒有緩解,還要竭力思索自己這是惹了哪裏的仇家,能否脫身。
公館戒備森嚴,大白天的走進這裏也讓人膽邊生寒。車子順利駛進院內,程瑞虛弱地做了些無謂的反抗,直接被人無視,七拐八拐帶到了一間屋子,門一開,坐在椅子上的人,麵容冷峻,身形高大,正是旬瑋。
一看來人,旬瑋趕緊起身,見程瑞臉色蒼白,額頭上都是虛汗,趕緊把人扶到沙發上,低聲吩咐了一句什麼,程瑞卻是睜著有些失焦的眼睛,仔細辨認出對方身份後,腦子裏的弦一鬆,抓著旬瑋的衣領身子一軟,低喚一聲,徹底暈了過去。
……
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什麼熱熱的甜甜的東西被送進嘴裏,程瑞本能地咽下去,抽痛的胃裏立刻升起一股暖意,直衝向四肢百骸,身上逐漸有了力氣。
旬瑋冷著一張刀劈斧鑿般輪廓深刻的臉,一口口地把糖水喂到程瑞嘴裏,直到程瑞呼吸逐漸平穩,臉上有了血色之後,臉色才稍稍緩和。
仔細端詳著沙發上躺著的人,旬瑋也咂麼不清是個什麼滋味兒。
有多久沒見了?
好像很久了,要不是一直偷偷派人跟著他,知道他要走了,還真不敢這麼幹。旬瑋定定地注視著程瑞清瘦漂亮的臉蛋,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幫他把眼鏡扶正。
雕塑般的臉上有了些笑意,旬瑋覺得,這個人本來就該由他來保護,而不是讓這個人出去摸爬滾打,給別人當牛做馬。
可惜當事人並不領情。
程瑞睜開眼睛,習慣性地伸手扶了扶眼鏡,人畜無害的樣子一下子褪得一幹二淨,兩束寒光透過鏡片掃過旬瑋,盡管有些虛弱,程瑞還是坐起身來,擺出了一副“我們談談”的姿態。
“說吧,”程瑞淡淡地看著旬瑋,眼睛裏沒有任何波瀾,“這是綁架吧,你想要什麼?錢?你應該不卻錢吧。”
旬瑋本來為了照顧程瑞是半跪在地上,此刻被程瑞居高臨下地看著,竟也並不生氣,隻微微抬起頭,開口並沒回答程瑞滿是火藥味的問話,隻問道:“還頭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