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頭一動不動地倚在他的胸口上，他伸手，抬都抬不起來。
“君域，你醒著麼？”
“哦！”
“君域，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我都不會和你敵對，不會和你賭氣，不會砍你恨你了！”
“哦！”
“君域，你要活著啊……”
“哦！”
“君域……”
“朱瑜，我真是對不起你！”
朱瑜再次勉力抓住了她的手，想開口卻看到她目光清然，迷糊中，他也心裏一凜，笑了起來：“君域，這是……回光返照了嗎？”
“是嗎？也許吧。”君域語音清朗，笑聲如花開，“我看見好多人，先生、舒姐姐、元靖、漫青、非嫣……他們都在等著我們呢。先生，先生就在前麵，你看見沒有？我好想念先生啊！”
“君域啊！”
君域仍舊是滿麵的微笑，整個人忽然變得容光煥發，明豔照人：“我聽見托桑在叫我，我很快就可以見到他了。你聽見沒有，朱瑜？”
也許吧。朱瑜勉強睜著眼睛環顧四周，側耳傾聽，懷裏的人手已經鬆開，墨玉般的雙眼已經緩緩閉上。
他緊緊抱住了她，最後的意識裏，從未有過的輕鬆和喜悅：“君域，我們總算在一起了！”
這是十六的月光，照得空氣都是稀疏而冷清的。這裏已經接近沙漠邊緣，微風已經開始吹來遠處牛蒡草和芨芨草的味道。
駱駝嘴角的口涎發出巨大的腥味，也許是因為長久的毫無希望的尋找，就連這三隻早已馴服的駱駝，也逐漸有些急躁不安起來，時不時地將頭轉向那些牛蒡草味道吹來的方向，蹄子凶狠地刨起大堆的沙子。
疲憊不堪的白馬跟在駱駝後麵，托桑坐在駝背上，赤紅的目光掃過月光下每一粒細細的沙子。
心底那股微妙而奇異的感覺越來越強烈起來，似乎再走幾步就能看到君域。可是，不知已經走了多少個“幾步”，四周依舊是茫茫的一片，甚至連大一點的陰影都沒有見到一塊。月色冷冷的清輝沒有一絲柔和的氣息，人、駱駝、馬，走在無邊無際的沙地上，都顯得異常的渺小和孤寂。
“君域……君域……”他一次次的提氣高呼，可是，卻得不到絲毫的回音，那些呼喚似乎瞬間就融入了成千上萬的沙粒，被吞噬被淹沒，就好像這些呼喚從來不曾存在過一般。
托桑拍了拍駱駝，令它停下，駱駝不耐煩地發出一聲沉悶的叫聲。托桑四處看看，心口忽然一陣劇烈的疼痛，仿佛有個撕心裂肺的聲音從天際傳來“托桑……托桑……”
那是君域的聲音，是君域絕望的，微小的聲音。
“君域……你在哪裏？”他跳下駝背，瘋狂回應，心裏像有鐵錘重重地敲下去又提起來，於是，風裏，沙裏，都開始響起同一個聲音，“君域……你在哪裏……我來了……”
遠遠地，有一團黑影。
他奔過去，那是兩個緊緊抱在一起的人！
狂喜和絕望同時衝擊著心口，有短暫的瞬間，他幾乎不敢伸出手去，生怕觸摸到的是兩具幹屍。可是，這絕望很快被壓了下去，他立刻蹲下身子，月光下，二人的臉色出奇的蒼白，心跳幾乎都快完全停止了。
他扶起二人，先各自塞了幾粒藥丸，揉了揉各自的心口。可是，朱瑜那隻手將君域的手抓得實在太緊，掰都掰不開，這樣搶救起來就十分不便。托桑怕傷了二人，也無暇分開，立刻取了水囊，輪流往各自口中滴水。君域還好些，口裏還能滴進水，朱瑜則已經滴不下任何水了。過了好一會兒，朱瑜的手終於一鬆，托桑摸摸他的鼻息和胸口，他的鼻端有一絲幹涸的血跡，除了胸口的最後一點餘溫，鼻息裏幾乎再也沒有絲毫生機。
托桑歎息一聲抱了君域，輕輕推拿了她的幾處大穴，又緩緩滴了些水在她嘴裏，她的心口已經開始有些微的跳動了。托桑鬆了口氣，立刻解下身上的袍子鋪在沙地上，將她抱在袍子上蓋好，再回頭看朱瑜。
他摸摸朱瑜的脈搏，發現他全身失血過度，即使還殘餘最後一絲氣息也難以挽救了。他又往朱瑜口裏滴了些水，給他服下一粒續氣的藥丸，扶他在沙地上躺好，剛躺下，朱瑜喝下的水和藥立刻全部吐了出來。
他抬起朱瑜的手腕，借著月光，十分清楚地看見朱瑜手腕上兩道長長的傷痕。他又看看君域嘴角幹涸的血跡，似乎明白了什麼。從朱瑜緊緊抓了君域的手來看，他顯然一直支撐到了最後，幾乎耗盡了最後一絲元氣，而君域好在昏迷得早，受損程度倒比朱瑜輕得多了。
托桑走到一頭駱駝麵前，這隊駱駝是從邊境商隊裏重金尋來的，裝備十分齊全，他取下一個小小的水碗，毫不猶豫地對準自己的手腕，劃了一道口子，滴了半碗血，扶了朱瑜，給他灌了下去，過得片刻，又給他強行服下了少量的水和藥丸。
這次，朱瑜沒有再吐，托桑又運功給他治療了一會兒，再摸摸他的四肢，已經逐漸開始轉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