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蕭家無論發生什麼樣的事情,其實程湛都已經不覺得奇怪了。
因為蕭遠清原本就是個超出常人太多的人,他既能以上帝的目光俯瞰眾生並在大是大非麵前給予公允。
又能猶如一介凡人那般,有著執拗古怪毫不講理耍賴脾氣,比如直言不諱的袒護自己的子女,和自己的子女針尖對麥芒的互掐。
程湛甚至發覺,他似乎在越來越愛自己的妻子的同時,也在不由自主的研究著嶽父。
然而
這次,他的感知又被刷新了。
聽著麵前這位比他年長不了三歲的男人和蕭遠清的對話,程湛的心中在急劇著一個猜測。
難道!
他一轉眼,看到了妻子蕭墨蘊也正在用驚訝的眼神看著自己!
很顯然,妻子也是第一次聽說這樣駭人聽聞的真相。
兩人不約而同的看著這對正在對峙的父子。
不,假父子。
“這麼說,你個小死東西,你今天來我這裏仍然是來送死的是吧!”蕭遠清說話的同時,手中已經拿起了價值不菲的陶瓷杯朝蕭正宏砸過去。
而蕭正宏顯然早有防備,他十分精準又快速的接住了父親扔過來的杯子。
“蕭遠清,你老了你知道嗎!你有本事你就把我小媽迎回來!我蕭正宏第一個替你攻打頭陣!隻要能把我小媽迎回來,我在帝國被人淩遲了我都甘心情願,而你,你呢?你看看你!竟然讓我叫他爸?你想什麼呢蕭遠清?”蕭正宏說的咬牙切齒。
說完了便把茶杯狠狠向遠處砸去!
茶杯立即粉身粉碎!
“老子就是問問你,今天是不是來送死的!”看到不肖子如此頂撞自己,蕭遠清索性將桌子上的茶杯一一朝蕭正宏扔過去。
這次,蕭正宏不再躲避,也不再用手接,他普通一聲跪在地上,任由蕭遠清的茶杯朝自己頭上招呼過來。
幸好杯子和頭的碰撞不足以碎裂。
於是乎,蕭正宏的頭上立即起了兩個大包,跟牛角似的。
而茶杯落在地上,粉粉碎落。
傭人們和上次一樣蕭遠清和蕭墨蘊互相衝突那次一樣,都躲在自己房間裏不出來。
程湛看著這一幕,看著因憤怒而扔杯子扔的自己頭發絲再一次淩亂了的老者。
突然發現,蕭遠清的確老了。
雖然他身形依舊修挺,雖然他麵容依舊蒼勁,雖然他眼眸依舊睿智而深遠。
可他,老了。
但,程湛越來越佩服蕭遠清了。
誠如他自己剛才的判斷,他是脾氣古怪特立獨行,但,在大是大非麵前,他有著自己內心深處最為理性的衡量。
那就是,他明知道替別人養了兒子,明知道那人還是他終生的仇人,可當麵對孩子的時候,孩子無罪。
上一代人的恩怨,他不願意強加在下一代人的身上,而且,該讓他知道的真相,該屬於他的那份血脈關係。
蕭遠清從來不隱瞞。
這也是他霸氣自信的地方。
縱然他拚死打下來的江山他都不屑一顧,更何況一個孩子?
孩子大了!
思想不由人左右。
如果他要跟他的親爹靠攏,縱使你千般手腕用盡,他依然會去和他血脈相連的親爹靠攏。所以,不如放手讓他去相認。
這就是蕭遠清的精明之處。
可再精明,再有一雙上帝般俯瞰一切的心境,老者首先還是個父親。
他在拿杯子的砸向蕭正宏的時候,讓程湛突然想到了那天,他在酒吧間裏和蕭芸蘊互掐的那一刻。
他對自己的孩子,無論親生與否,都有著太多的不舍,哪怕口口聲聲說著要追殺他們。
可,這一刻,他依然不舍。
蕭遠清連續幾個茶杯砸向兒子,顯然已經累了,他呼哧呼哧的坐在沙發上,而頭上頂著兩隻包的蕭正宏便跪著挪到父親麵前。
“蕭遠清!你殺了我啊!”
“你放屁!我蕭遠清說出去的話,一言九鼎,我既然把你們的追殺令收回來,斷然不會在追殺你們這些臭東西!”蕭遠清一腳將蕭正宏踢翻。
蕭正宏立即起來,又上前兩步,一把抱住蕭遠清的腿:你隻有兩個選擇,殺了我,做我爸!”
蕭遠清一聲冷笑:“我做了你三十年的爸!什麼時候不是你爸了?”
“我蕭正宏此生隻有一個爸!隻姓蕭!”蕭正宏突然一把扣住蕭遠清的腿,借助老頭的力量讓自己站起來,手上摸著胸。
老頭兒別看六十多了,腳上還是很有力量的。
稍微平複了一會兒,蕭正宏才怒目圓睜的指著蕭遠清,然後發出和蕭遠清一樣的冷笑:“老頭,你說那個人嗎?已經被抓了?在監獄了?好啊!接下來就是我玩兒死他的時候了,我倒是想讓他看看,是他陰狠,還是和他留著同樣血液的我狠!”
“阿宏!”這個時候,許是蕭遠清累了,他呼叫兒子的嗓音陡然變得滄啞無力:“我比這世上任何一個人都希望他被折磨的生不如死,可我把你養大了,不想讓你恨我。”
“爸!我不是十歲,不是二十歲!我今年已經三十二歲了!您在三十二歲的已經能夠統禦半個帝國,而三十二歲的我雖然不及您的十分之一,可我卻也能夠明確的分辨的出,誰是我的父親而誰又是我的仇人!並且,至死不變!”
蕭遠清喟歎一笑:“照你這麼說?我這是賺了?”
“我向您保證,您賺大發了。”
“我不希望你像他那般陰狠!”
“我的陰狠,隻對他!”
“……”蕭遠清。
半晌
他清啞的對蕭正宏說道:“你妹妹和你妹妹的……”
“妹夫?”蕭正宏看向程湛,問道。
“程湛。”程湛淡然一笑。
“我累了,回臥室休息,你們談吧。”蕭遠清起身要走。
“管家!老尤!你們還躲在屋裏嗎?快點出來扶蕭遠清去休息!”
很顯然,蕭正宏和蕭墨蘊一樣,都知道家裏的傭人在看到老子和子女們發生衝突的時候,他們會躲起來。
這個家,真是有多少威嚴,便存在著多少好笑好玩的地方。
聽到蕭正宏的叫聲,傭人們紛紛魚貫而出,一邊一個攙扶著蕭遠清近了臥室。
客廳內,隻剩下了蕭墨蘊程湛和蕭正宏三人。
兩個男人
四目相對。
程湛很冷,但程湛身上有一種極為沉淡的整齊,而蕭正宏不是個太冷的男人,可能是因為程湛看韓啟山看多了的緣故吧。
他總覺得蕭正宏的身上也有一股陰氣。
隻不過,蕭正宏和韓啟山比起來,實在是不明顯,蕭正宏身上有一種陰鬱和軍人的凜冽合並的氣息。
這讓他看程湛的時候,眼神裏邊透露著一種陰晴不定的審視。
本以為在他這種陰毒的眼光下,程湛會被他剝掉一層皮。
卻沒曾想,程湛對於他的審視臉見怪不怪都不算上,程湛的隻對他挑挑眉,然後微笑。
軍人式的微笑。
這下蕭正宏覺得無趣了。
“我和韓啟山較量過不止一個來回,他的那種陰險絕情狠辣,我屢屢領教,不僅如此,在這幾天裏,我又見過蕭老將軍的喜怒無常下的各種爆發,所以你覺得,麵對你的時候,我還能有什麼驚訝,驚悚的反應嗎?”程湛不妨對蕭正宏的解釋一番。
“那倒也是。兩個老東西和我比,當然都是有過之無不及!”蕭正宏坦然承認,然後又問程湛:“軍人?”
“帝國,雲江軍區少將,程湛。”程湛自報家門。
“程家?”蕭正宏其實剛才就聽到了程湛的名字,隻是他當時在跟父親互掐,所以沒顧得上反應,此一時,他突然意識到,坐在麵前的男人,是程家人。
“蘊蘊!到三哥這邊來!”蕭正宏的臉色立即陰冷無比。
“三哥,蕭遠清知道他是程家人了。”蕭墨蘊看著舉著兩個大鼓包,卻還能這樣陰沉著臉的三哥。
心中感到很好笑。
可,又不好意思笑。
“你不是在騙取蘊蘊的感情?”蕭正宏又看向程湛,繼續問道。
“你以為呢?”程湛反問:“你對我,對程家,以及對蘊蘊此次回來加國,又了解多少呢?”
“……”蕭正宏。
半晌
他突然起身,頭頂上被蕭遠清砸出來的兩個明晃晃的大鼓包在燈光的反射下,尤其的明黃,就跟西遊記裏紅孩兒頭上的兩個裹起來的包子頭似的。
顯得可笑極了。
可他的語氣又是那麼的凜色:“你是軍人,我也是軍人!不防,我們切磋切磋,如何?”
“切磋什麼?”
“近身短打!”這是蕭正宏最為擅長的,從小在父親的熏陶下耳濡目染,蕭家的男人們個個都是從小就開始在部隊上混,到了十七八歲之後便被蕭遠清送去全球最為尖端的軍校學習。
在這其中,不乏受到各種訓練。
練就了一身的硬功夫自然不在話下。
“蕭正宏!”蕭墨蘊突然站起來,狠狠的瞪著蕭正宏道。
“蕭墨蘊!這是我們男人之間的事情,你別跟給我插嘴!”蕭正宏絲毫不退讓,然後看著程湛說道:“敢不敢跟我打一架!”
“好!”程湛淡淡的回答道。
“阿湛!”蕭墨蘊阻止她,自己的丈夫,和自己的兄長相互對打,讓她在中間夾著多少進退兩難。
“沒事的,隻是切磋而已。”程湛安慰著妻子,在蕭墨蘊的歎息下,他和蕭正宏兩人直接來到蕭家大堡院子裏的闊大草坪上。
兩人均脫了外衣。
程湛身高將近一九零,而蕭正宏也不矮,大約一米八的樣子,程湛的身形屬於頎長結實形,蕭正宏的身形也是偏瘦卻結實形。
從外形上,兩人旗鼓相當。
然而,還是蕭正宏狠辣的三分。
在程湛剛剛退卻外衣放在地上尚未站穩的時候,蕭正宏已經一個黑虎掏心直中程湛的心口窩子來了。
“蕭正宏你混蛋!你信不信我和阿湛我們兩個人合起來打你自己!”蕭墨蘊氣的這就要脫了衣服揍人。
卻被程湛擺了擺手。
“蕭家人!哪個不是驍勇善戰,出其不意!這叫兵不厭詐!如果真的到了戰場上,敵人會跟你講究這麼多?”蕭正宏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