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樹下有間茶樓,它的主人叫做重夏,這間茶樓每日都坐滿了形形色色的人,妖和怪。而重夏終年坐在櫃台後麵,聽著他們講述外邊的趣事。有一日,來了位古怪的客人,執意要用一個故事來換一碗茶,盡管重夏勸過他了——這裏的茶都是免費的。“老板娘,就讓我說吧,我怕過了奈何橋就會忘掉這件事,它對我很重要,就先在你這裏保存著,等我下次來時,再取回它,好嗎?”他老態龍鍾的臉上寫滿了懇求,無奈,重夏隻能點了點頭。外邊的一切籠罩著一層細絲,客人喝了一口茶,準備講述他的故事。茶樓裏的人,妖,怪都好奇的望著他,一隻兔妖甚至把自己的耳朵豎了起來。茶樓裏出奇的安靜。他清了清嗓子,開始講述這段往事。我出生在一個員外家,從小好鬥,可因為家裏隻有我一個獨子,所有人把我捧在手中,犯了什麼錯,也不會被罰,最多隻是被罵幾句。我性子野,所以總是桶一些大樓子,今天去這家搗個亂,明天去那家闖個禍,家裏人實在管不住我。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我十五歲。那一年,一向安定的敵國突然發起戰爭,在那場硝煙中,我失去了父母,從一個眾星捧月的少爺變成流浪街頭的乞丐,好像在那之前所有的榮華富貴都是一場夢。乞討三年後,我加入了軍隊,成為了一名士兵。每天我都拚了命的訓練,為的,就是能夠為家人報仇。老人喝了一口茶,繼續說,那個時候的我被仇恨蒙蔽了雙眼,拚了命的殺敵,慢慢的積累了不少戰功,從一名默默無聞的小卒,成為一個官兵。我也就是在那個時候,認識了我這一生唯一愛過的人。有一次出征,我被敵人砍倒在地,暈了過去,我以為,我死了,可最後還是活下來了,隻是那場戰爭後,我的國家滅亡了。救我的是一位跟我差不多大的姑娘,她好像是逃到山穀隱居起來的。我醒來時,眼神裏藏不住的戾氣嚇到了她,這位姑娘忍著恐懼輕聲問我:“公子你沒事吧?”我愣住了,眼中的殺戮減弱了幾分,已經好久沒有人這麼溫柔的對待我了。就這樣,我和她在這個山穀隱居起來,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說到這裏,老人停下來了。一口一口喝著茶,不再說話“後來呢?”重夏問,老人歎了口氣,繼續說著。我還是忍受不了這種隱居山林的生活,要去敵人的營地裏,哪怕戰死,我也無悔。她執意要跟我去,我同意了,可僅僅是剛剛潛入,我們就被抓到了,我也是才知道,原來她是敵國的人,忍受不了戰亂才從那裏逃出來,到這個山穀隱居起來。我頓時覺得受了極大的侮辱:我竟然跟一個敵人生活了那麼長時間!她的父親買通了獄卒,將她放了出來,我仍舊關在牢裏,秋後問斬。她三天兩頭的來看我,我都沒有理睬。到了我行刑的前一夜,她仍然固執的來見我,她對我說:公子,我已經買通獄卒了,一會兒你就能自由了。“我不需要”我不屑地說道,她固執地將我的鐐銬打開,把我拉出了外邊。外麵月光很亮,亮到我發現了一隊獄卒站到我們必須經過的路口。“小丫頭,你以為那麼點錢就能把這個罪大惡極的家夥救出去嘛?真是個笑話!”為首的家夥說道,“給我上!”我冷笑著想,這也是你們的陰謀吧,那個姑娘拽著我的手死命跑,之前從沒見過她跑這麼快。盡管已經上了準備好的馬車,我們還是被追上了,刀砍過來的那一瞬間,她替我擋住了,本已看慣殺戮場麵的我突然心裏一緊,她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讓我好好活。我連她的屍體都沒來得及抱緊,這車就跑了。老人麵前的茶碗滴進了水珠,重夏愣住了。茶樓裏發出一陣驚呼,他們都沒想到,這個老人經曆過這樣的事。“那你是怎麼發現自己愛上她呢?”重夏好奇的問到,老人苦澀地說,我也不清楚,大概是因為她到最後都還想著我吧。重夏笑了,她也有過這樣的心情,分明能深愛一世,到最後他卻隻能跟別人葬在一起。所以她來到這裏,開了這間茶樓,尋覓他的來世。老人放下茶碗,起身準備離去。“那這個故事,難道就這樣不了了之了嗎?”重夏問到,老人回頭,笑著說,不,我相信她一定在哪個地方等著我,等著我再跟她一起繼續這段故事。老人走向門口,可突然僵住了,前麵的三生石邊,一位眉清目秀的少女坐在那裏,仿佛等什麼人,已經等了好久。老人止不住淚流,一步一步的往前走著。重夏笑了,在她的注視下,老人變成了那年的青衫。三生石旁,奈何橋畔,這一場命中注定的相逢,他終究沒有辜負。“真是精彩啊”身後的人拍著手說到,重夏呆住了。她不敢相信身後的那個人是他,回過頭,愣愣地看著那張臉,他笑得那樣真實,重夏不敢相信,眼淚大顆大顆地掉下來,“姑娘,你還是那麼愛哭啊”那人無奈地替她揩去了眼淚,就像當年他們遇見那樣。是了是了,就是他了,隻有他才會這麼溫柔地對她,重夏撲進那人懷裏,那人攬著重夏,對她說出那句讓她等了百年的話“我回來了,這次,不會輕易就離開了。”日暮裏,三生樹下,一切,終於回到了原點。
第29章 故裏舊事冷茶樓(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