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所有的一切,都證明了為什麼在公共信托領域,很少有做研究的科學家能夠坐到決策者的位置。他們所受的細節訓練,導致了他們管中窺天、眼界狹隘,而科學的進步,需要擁有廣博視野的人。
——邁克爾·希姆金(MichaelShimkin)
我注意到科學界的某類警告,說單獨將癌症挑出來作為一項總統倡議的行動,會在某種程度上導致美國國家衛生所的最終解體。這種意見我不敢苟同……我們是在同一個陰險、冷酷的敵人作鬥爭。(我們)現在需要明確、果斷的行動,而不是一天到晚地開委員會,沒完沒了地總結回顧,以及為現狀進行令人厭煩的辯護。
——李斯特·希爾(ListerHill)
1831年,法國貴族亞裏克西斯·德·托克維爾(AlexisdeTocqueville)遊曆美國,並為這個國家的公民集會結社的熱情感到驚訝萬分。托克維爾寫道,“美國人不論年齡、不論家境、不論性情癖好,都會不停地組成社團……包羅萬象——宗教的、道德的、嚴肅的、無用的、普通或者受限製的,龐大的或小型的。美國人組織成社團開辦娛樂事業、創辦神學院、修建旅館、興建教堂、傳播書籍思想、把傳教士送到地球另一邊……如果他們想要諄諄地教導某些真理,或者鼓勵人們效仿,明哲先賢,他們就組成社團”。
托克維爾的美國之行過去一百多年之後,法伯想要改變癌症的現況,他本能地抓住了托克維爾所察背後的真理——如果說,理想性的變革是由普通公民構成的社會所鑄造出來的,那麼法伯就需要這樣一個“統一戰線”來發起對癌症的全國性攻擊。這一旅程的開始和結束,僅靠他一個人是無法完成的。他需要在自己身後尋找巨大的支持力量——需要一個在影響力、組織力和金錢上能遠遠超出吉米基金會的力量。真金白銀,以及變革的實權,仍掌控在議會手中。但是一旦撬開這個巨大的財政金庫,就意味著可有效利用來自公民、社會的巨大力量。法伯知道,這種規模的影響力,非他力所能及。
但是,他知道,有一個人擁有實現這個計劃的能量、資源和熱情——她是一位好戰的紐約人,她曾經公開宣稱自己的個人使命,就是要通過社團建設、遊說和政治手段來改變美國人的健康狀況。她不但富有,而且政治手腕靈活,擁有良好的社會關係,她能與洛克菲勒夫婦午餐,同杜魯門夫婦跳舞,和肯尼迪夫婦共進晚餐,對第一夫人伯德·約翰遜直呼其名。法伯從自己的朋友和波士頓的捐贈者那裏聽說過這位女士。早些年,法伯在華盛頓的政治場合中曾經遇到過她。她令人卸下心防的微笑與刻板蓬鬆的發型,無論是在華盛頓的政治圈裏還是在紐約的社交圈裏,都極其惹人注目。她的名字同樣如雷貫耳。她就是瑪麗·伍達德·拉斯克(MaryWoodardLasker)。
瑪麗·伍達德於1900年出生在威斯康星州的沃特鎮(Watertown)。她的父親弗蘭克·伍達德(FrankWoodard)是一名成功的小鎮銀行家。母親,莎拉·約翰遜(SaraJohnson)1880年從愛爾蘭移民到美國,在芝加哥的卡爾森百貨商店做售貨員,並且憑借良好的職業技巧,迅速升職為該商店的高薪售貨員之一。正如拉斯克在她後來的作品中寫道的那樣,推銷是約翰遜“與生俱來的天賦”。約翰遜後來辭掉了她在百貨商店的工作,轉行為慈善事業和公共事業遊說——不再賣衣服,而是推銷理念。正如拉斯克所說,約翰遜這個女人能“賣掉……她想賣的任何東西”。
瑪麗·拉斯克自己的銷售經曆始於20世紀20年代早期;當時,她從拉德克裏夫學院(RadcliffeCollege)畢業,找到了她的第一份工作——將歐洲的繪畫作品賣給紐約的一家畫廊,以抽取傭金。這是一份競爭激烈的工作,需要靈活的交際手腕和精明的商業頭腦。30年代中期,拉斯克離開畫廊,創辦了一家叫做“好萊塢樣式”(HollywoodPatterns)的公司,把簡單的成衣設計賣給連鎖店。良好的直覺與絕佳的時機又一次讓她大獲成功。由於40年代越來越多的女性加入勞動力大軍,為拉斯克批量生產的職業裝開啟了廣闊的市場。拉斯克從經濟大蕭條時期和戰後金融複蘇中脫穎而出。到40年代後期,她已經成為一名在商界能呼風喚雨的女強人,儼然一顆冉冉升起的社交之星,在紐約的社交界熠熠生輝。
1939年,瑪麗·伍達德邂逅了60歲的亞爾伯特·拉斯克(AlbertLasker)。他是芝加哥廣告公司——羅德和托馬斯公司(LordandThomas)的總裁。和瑪麗·伍達德一樣,亞爾伯特·拉斯克也被業界公認為是一名天賦奇才。他為羅德和托馬斯公司創立並完善了一套名為“紙上推銷術”(salesmanshipinprint)的新型廣告策略。拉斯克強調:一個成功的廣告,不能僅僅靠音樂和圖像的堆砌去吸引顧客購買商品;相反,一個傑出的廣告文案,應該告訴消費者為什麼購買這款產品。廣告,僅僅是一個信息和購買理由的載體,若要公眾去領會它的影響力,必須精化信息,回歸到它最精華的基本形式。拉斯克的每一款廣受關注的廣告,比如新奇士橙、培梭丹特牙膏和好彩香煙,都突出了這一策略。廣告是信息的潤滑劑,將信息精化為基本圖示,這一思想也給抗癌宣傳帶來了深刻而持久的影響。
瑪麗和亞爾伯特戀情輕鬆浪漫,經過旋風般的求愛,相遇僅僅15個月就結婚了。這是瑪麗的第二次婚姻,也是亞爾伯特的第三次婚姻。瑪麗·拉斯克當時40歲,富有、和藹並且雄心勃勃,開始了自己在慈善事業的探索——沿著當年母親的路徑,從一個女商人轉身為一個公眾運動的活躍分子。
對於瑪麗·拉斯克來說,這個探索很快就轉向了對自己內心的追尋。童年和少女期的三個記憶時常令她魂牽夢繞。其中一個,就是她得了致命的細菌性痢疾或者是肺炎的回憶。她從昏睡中醒來,迷迷糊糊地聽到家裏的一個朋友對母親說,她可能活不下來了:“莎拉,我覺得你養不大她。”
另一個則是她陪母親探視她在威斯康星沃特鎮的家庭洗衣女工。這位女子剛做完乳腺癌手術,兩隻乳房都被切除了,正在恢複。拉斯克走進了一間昏暗的棚屋,裏麵有一張矮小的床,周圍是七個孩子,這一慘淡和悲涼的景象讓她感到心酸。把乳房切除來祛除癌症,讓她困惑不解。“真的是切掉?”拉斯克探究地詢問母親。不過那名洗衣女工最終活了下來。拉斯克意識到,“癌症可能很殘酷,但是不一定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