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幹淨整潔的候診室裏擺放著旋轉木馬和一箱箱玩具;一輛電動火車玩具在石頭山峰中,沿著軌道突突前行;在假山的山麵上,鑲嵌著一台電視。1952年,《時代》雜誌在一篇報道中說:“如果一個小女孩喜歡上一個布娃娃,她就可以拿走它;反正洋娃娃多得是。”圖書館裏除了幾百冊書外,還裝了三匹搖擺木馬、兩輛腳踏車。周邊醫院的走廊中通常懸掛的是已故教授的畫像,鬼影幢幢;而這裏的走廊卻大不一樣,法伯委托一位藝術家畫上真人大小的童話人物——白雪公主、匹諾曹、小蟋蟀,在“癌症世界”裏融入了“童話世界”。
這種喧鬧與排場可能會讓旁觀者以為法伯幾乎就要找到治愈白血病的方法,而這棟嶄新的診所就是他完成最後衝刺的跑道。但事實上,他的目標——治愈白血病,仍然遙不可及。他的波士頓醫療小組為抗白血病療法增加了一種類固醇新藥,把類固醇類和葉酸拮抗劑結合著使用。在這種積極的治療方案下,患者的生命能夠得以再延長幾個月。但是,即使在最激烈的療法之下,白血病細胞最終仍會產生抗藥性,再次複發,而且來得更猛烈。在樓下明亮的房間中玩洋娃娃和玩具火車的孩子們,到頭來不可避免要被帶回到樓上死氣沉沉的病房,不是極度興奮,就是昏迷不醒,最終都要飽受痛苦的折磨。
一位50年代初曾在法伯診所接受過治療的孩子的母親寫道:“我對這所醫院中所彌漫的歡樂氣氛不斷感到驚異,因為我發現所有我看到的孩子,幾乎在幾個月之內都會注定死掉。的確,仔細觀察一下,就會發現父母們滿腹狐疑的眼神特別明亮,那是流出的或未流出的淚水。我發現,有些孩子健壯的外表,是由於某種抗白血病藥物所致的身體腫脹之故。有些孩子身上帶著傷疤,有些則在身體的不同部位都有可怕的膨腫,還有缺少肢臂的孩子、剃了光頭的孩子,他們看上去臉色蒼白,顯然是剛做過手術的結果;孩子們瘸拐著走路,或坐著輪椅,不斷地咳嗽,精神憔悴。”
的確,一個人在這裏觀察得越仔細,所感受到的現實打擊就越尖銳、越刺痛。在這座通風良好的新大樓裏,法伯身邊有幾十位助手忙碌穿梭,但他仍不免被這種無法逃避、揮之不去的現實所困擾。他陷在了自己的候診室中,仍然在苦苦尋找下一種藥品,能夠讓他的孩子們再勉強多維持幾個月的生命。他的病人們,曾走過奇妙的汽暖階梯,來到他的辦公室;曾在音樂木馬上騰躍旋轉;曾沉浸在童話世界的歡樂中……但到頭來,他們都會無情地走向死亡,而奪去他們生命的仍然是與1947年同樣的癌症。
但是對於法伯來說,生存期的延長卻傳遞了一個相當不同的信息——他需要更進一步地拓展自己的成果,來發起對抗白血病的協同作戰。他在1953年寫道:“同其他形式的癌症相比,急性白血病對近些年來開發出來的新的化學藥物有更顯著的反應。使用這些藥品:生命得以延長,症狀得以減緩;孩子們可以重新擁有快樂的生活,甚至重歸正常生活;這段時間可以持續數周,甚至數月。”
法伯需要一種方式來激發和支持尋找更加強大的抗白血病藥物的努力。他在另一封信中寫道:“我們正在盡可能快地向前推進。”但是,這對於他來說還不夠快。他寫道,在波士頓籌集的經費“已經縮減到令人不安的低水平”。他需要一個更強大的推動器,一個更大的平台,也許需要一個對癌症更大的願景。他已經超越了“吉米造的房子”這一繈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