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向來緣淺(1 / 2)

我從未聽過綣兒唱歌。她的嗓音既空靈婉轉,又帶著幾分慵懶嬌媚。

可是此刻她唱著歌,眼淚卻一直掉落下來。她彎了眉眼,勾了唇角,努力想做出一個笑容的姿態來,聲音卻逐漸低啞了下去,終至於,失了聲。

她倚著門站著,隻覺得透心徹骨的涼,她想走進去再看一眼那個人,又想要立刻逃離這樣的絕望,可是她卻動不了,隻得呆立著,眼睜睜望著,望著,像隻要不去靠近,就不必麵對,就還有再見之期。

我的眼淚落在琴弦上,究竟是為了什麼已難以探知。

為了這個隻見了一麵就死別的師兄?為了他多舛的命途為了那個叫雲胡的女子,還是為了哭的不成樣的綣兒?

或者隻是因為死亡。

人死如燈滅,且這盞燈再也無法點燃。那些習慣了這盞燈的人,重又跌入黑暗之中,這樣的難過,不安,恐懼,如果永遠不曾體會,該有多幸運。

一曲終了,我站起身來,走到綣兒麵前,看著她仿佛失了神智,隻知流淚,如一朵積雨的雲。我伸手抱住她,想給她一點點依靠和溫暖。我替她擦了眼淚,把她往屋子外麵拉。外麵多好,那樣好的陽光,溫暖明亮,錯覺這個世間沒有荒寒。

錯覺,明知是錯覺,也很好。

不能讓她在這裏,不能讓她來麵對這樣的殘忍,我要帶她走。

綣兒卻拉住了我,在我驚訝的目光中拂開了我的手。“姐姐,我想再看看他。”她壓抑著哭聲,認真的看著我,“我隻想再看一看他,”

綣兒走進來,那個小童一件,奔過來,抱住了綣兒的腰,哭號道:“姐姐,師父死了……師父……”

綣兒蹲下來,看著他輕聲說:“噓,若君,別吵著先生休息。你這樣哭,先生會擔心的。我們不哭了,好不好?”

小童點點頭,卻死抱著綣兒不肯鬆手,綣兒隻好抱著他走到方如晦跟前。

她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再不是卑微的仰望。那個人,失去了逃跑的能力,再也避不開她。失去了他,從此後,她就真的可以,練就鐵石心腸,無堅不摧金剛不壞。

遊戲人間,玩弄風月,真的,什麼都不再是阻攔。她依舊是頭牌花魁,有無數男人為她神魂顛倒。像她最初見他時的沾沾自喜:“我已經是最好的歌姬,你還能教我什麼?”

方如晦斂了眉,嗓音清清冷冷:“就憑你說的這一句話,便知你不識得樂曲真正的美妙之處。枉你唱得再好,也不過是個空架子。”他站起身來,命小童收了琴,再不肯為她伴奏。

說起來又是許多年。他和雲胡的七年離別之期,六年都被困在曲嬋樓裏。綣兒還是一個小丫頭的時候,就聽自己伺候的姑娘提起過,說此生能讓如晦先生奏一曲,也就無憾了。

她終於長大了,走到他麵前,他卻是不屑一顧的。那個她心中神話一樣的人,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

她風頭無倆,群芳失色。她擺著纖細的腰肢周旋在一個又一個男子之中,夜夜笙歌,醉生夢死,愛唱一些風花雪月的曲兒,卻偏偏要叫了他來演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