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蕖竟然跪了下去:“姑娘請聽我說。方樂師常年臥病,如今更是衰弱。雲碧媽媽嚴令要他靜心養病,再不許費神奏曲。我原本去樂師坊隻想找一位尋常的樂師來,可是方樂師聽聞是要來給姑娘演奏的,立刻就要跟著過來。我沒有辦法才帶了他來。想必姑娘也清楚,若由得方樂師奏完這一曲,對他會有多大的妨害。姑娘,就算是為了綣兒姑娘,您也快點去阻止他吧。”
我聽了這話,連忙看向他。他一曲漸至佳境,琴聲愈發激越高昂。臉色不似方才,反而泛上了一層不自然的紅。看這樣子,怕是不能說停就能讓他停下來。
我略微沉吟,忙道:“快去取我的琴來。”
清蕖連忙起身,取來琴的卻是長沐,他把琴放在我麵前,淡淡道:“你別急,琴來了。”
我來不及對他說些什麼,若真是如清蕖所說,再不能叫那位樂師奏這樣的曲傷了心神。為今之計,隻有以柔克剛,用琴聲使他鎮靜下來。
我抬手撥弄琴弦,用了極輕靈柔和的調。徐徐彈來,並不是想幹擾他使他停下來,隻是想叫他不由自主應和了我的。
教我琴藝的師父歐易風曾經說過,真正的樂師,對於自己的琴聲是很執著的,若不是有意應和,不能輕易叫別人換了調去。琴藝越高,這份執著之心就越重,而這與他的心誌堅定分不開。
這位樂師琴藝高妙,能奏出這樣的曲,心誌想必也不會弱。我並無多大把握,隻能勉強一試。
我的琴音和他的交錯混雜,我看見他臉色一變,雙手微微凝滯,剛想鬆一口氣,卻見他抬手以更高亢的聲音起了調。我一慌,手下不自覺就錯了一個音,反倒不自禁想要跟著他去。
此時清越的簫聲響起,悠長纏綿,恰是我當初奏的那支曲。
是雲岫!我連忙收手,站了起來。
雲岫吹著蕭一路進來,他走到樂師身邊的時候,樂師早已換了曲調,跟著雲岫的簫聲彈奏,臉色也不似方才那般難看了。我心下釋然,驚覺自己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長沐擔憂的看著我,伸手握住了我的手。我這才察覺我的手都是冰冷的,在他溫暖的手心裏止不住的抖。
琴簫聲停,雲岫一把提起了樂師的前襟,難得的發了火:“方如晦,你真是活得不耐煩了是不是?”
樂師氣息未穩,見雲岫發怒,也不說什麼,避也不避,隻拿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一分不錯的看著他。
雲岫鬆了手,恨恨道:“就算你想死,也別死在我眼皮子底下。”
樂師好半天才回複過來,他已經沒有站立的力氣,隻好讓小童攙著,卻並未失了氣勢:“我早就想走,是雲公子非要讓我留下。公子大恩放在下離去,在下定然感激不盡。”
“讓你離開?”雲岫冷笑道,“你把雲胡還回來,我絕不留你。”
樂師黯然了神色:“雲胡去了這麼多年,我也該去見她了。可憐她總是學不好琴,那麼笨,我總該好好教一教她的……”
雲岫聽了這話,卻一拳打在他臉上:“不許你再提起她!”
我和長沐早已下了樓,見此情景,我連忙跑過去扶起他。他本就形同枯木,哪能經得起雲岫一拳。血跡從他嘴角奔湧而出,他已經有點神誌不清了。長沐架住了雲岫,厲聲道:“你真是要打死他麼?雲胡會恨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