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了氣,長沐悶悶的,也不肯上前來勸我。我以為他對我總是寬縱的,他以往什麼都會由著我。可是今天,我不過是想要他陪我出去走一走。以往他恨不得把我從屋子裏拖出去曬曬太陽,晾晾風,如今倒是反了過來,他是不是還記著以往的事情,也和我賭氣。
真小氣。我故意這麼想他。
可是我心裏清清楚楚想著另外一個聲音。他……隻是不想再給我惹麻煩。
連日來秋雨綿綿,好不容易放了晴。我看著雨後難得的秋日盛景,想陪他出走,解解他心中的煩悶。他雖然什麼都不說,對著我也總是盡力像以往一樣溫和微笑,可我已經覺不出來那笑容裏究竟有幾分真心了。他話變得很少,總是走神想些什麼,叫他許多聲才能反應過來,勉強的笑一笑。
雲岫常來,見了這副他這副光景也並不說些什麼,隻是有意與我相處的更愉快親密些,隻有這樣才能叫長沐青了麵色,叫他有了除了哀傷之外別的情緒。
雲岫跟我說起過,梅姝死後的那半年,他也是這個樣子的。不思飲食,整日整日的對著某件東西發神。
雲岫說,現在他身邊有你,他會很快好起來的。以往他一個人,也熬了過來。所以,不要太擔心,也不要想著要去做些什麼。隻要你在,就好。
我總覺得驚鴻閣裏氣氛有些凝滯,太過安靜了。我從未覺得這種安靜有什麼不好。可是現在,卻叫我心慌。
我喚道:“清蕖,你知道這樓裏有樂師麼?”
“姑娘說笑了,怎麼能沒有樂師呢,隻是怕樂師的技藝,入不了姑娘的耳。”
我擺擺手:“我心裏煩,不想撫琴。你去請一個樂師來,讓他院子裏彈首曲就好。”
清蕖退下了。
我站在窗前,遙遙的看著遠處的梅園,他曾經無數次站在這裏眺望過的地方。
我歎息,瞞得住別人,自己是瞞不了的,我心裏始終是放不下。
冬天就要到了,那座梅園,大雪如絮,寒梅盛開的時候,不知會有多美。
可是我卻再也不想著要去看一看了。
沒過多久,清蕖領著一個人站在窗下。那個人披著雪白的狐裘,抱著琴,對我微微頷首致意。
我有些訝異。這還是秋日,雖然冷,也不至於要披著狐裘取暖了。何況他身後還跟著一個小童,手裏竟提著一個火爐。我仔細看他,麵白如紙,唇無血色,身體單薄孱弱,走了這些路,就氣喘不已,連連咳嗽。
他喘勻了氣息,才拱手道:“姑娘見怪。早聞姑娘琴藝絕妙,在下拙藝,實在有班門弄斧之嫌了。”
他聲音輕微,我又站得有些遠,聽不真切。他身後的小童倒是機靈,大聲把他的話重複了一遍。稚嫩的嗓音說出這等中規中矩的話來,直教人發笑。
“公子無需這般,琴藝並無高下,公子清絕出塵,想必琴聲也定是脫俗之音。煩勞公子為我奏一曲。”
他聽了這話,放下了他一直抱在懷中的琴,架好琴,席地而坐,抬手撥響了琴弦。
我正聽得入迷,清蕖跑上樓來,急急說道:“姑娘……”
我打斷她:“噓,別說話,等我聽完。”
男子指法流暢嫻熟,琴聲如浩瀚江河奔流不息。他那樣一副孱弱之軀,竟能奏出如此大氣之曲,實在叫我驚歎不已。我見過的人中,唯有阿澈能和他能在琴音的意境一較高下。隻是我總覺得他的琴聲似曾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