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來,看見了一雙溫和的眼。他瞧著我,笑容似梨花映水,清冷明麗。我坐起身來,伸手一把抱住他。他懷抱的溫度和觸覺一如往昔,叫人迷戀不已。我緊緊擁著他,眼淚簌簌落下,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輕輕撫著我的背,溫聲勸哄:“還是這麼愛哭,我就是受不了你的眼淚才醒過來的,怎的見著我了反倒哭得更厲害了?”
“我在這裏了,你就不許哭了。”
雲岫聲音閑閑傳來:“你再抱得那麼緊,長沐的傷口恐怕得裂開了。”
我連忙鬆開他,急急地要去解他的衣襟查看傷勢。長沐一把抓住了我的手,笑得有幾分故作的促狹:“你急什麼,還有外人在呢?”
我啐道:“你說什麼呢?趕緊讓我看看。”
他卻再度將我擁入懷裏,輕聲道:“不要緊,你還在就好。讓我再抱抱你。”
我溫順地倚在他懷裏,盡量不去觸碰到他的傷口。這個暌違許久的懷抱,中間隔了猜疑,驚恐,和隻差一點的死別。然而它終於還是到來了,溫暖的,叫人再也舍不得離開。
我不曉得我此刻的心,到底還是不是冷的。麵對他,到底還能不能冷得起來。
我究竟還能不能,再用假意去應對他的真心。
雲岫在一旁道:“長沐的身體還需要悉心調理,雖然全城戒嚴已經解了,但外麵到處都是通緝令,所以暫時不要出去。”
我給他倒上茶,恭順道:“多謝雲公子,我會好好照顧長沐的。”
長沐臭著個臉,一言不發,倒是我和雲岫不時說上幾句話。
“另外,為了方便我出入驚鴻閣,我已經和雲碧打過招呼了,從今後你就是我的人。”
長沐雙手在桌上一拍,手背青筋虯起,猛地站起來,厲聲道:“你說什麼?”
雲岫不慌不忙:“現下全城的人大概都已經知道,曲嬋樓裏的吟絮姑娘已經易主了。”
“你……”長沐幾步走到雲岫麵前,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強忍著憤怒:“你想做什麼?又想來跟我搶人麼?”
我連忙上去拉住他,勸道:“你傷還沒好,動的什麼怒?先坐下來,聽他把話說完。”
長沐憤憤的坐下,自己動手倒了杯茶,那樣子恨不得把茶壺茶盞全砸了。先前我隻給雲岫倒了茶,他的麵色就已經有些難看了。不等他喝,我從他手裏把茶盞奪了下來,皺眉道:“你傷還沒好,不許喝茶。你若是渴了,我這叫湄染給你倒水來。”
“不用了。”他冷哼一聲,不做聲了。
我也不知怎的,對著雲岫他就失了平常的氣度,動不動就鬧別扭。
雲岫見了,啞然失笑,搖頭道:“我何曾是要與你搶什麼。隻是你不為自己想,也得為她考慮一下。”他眼光掃過我,接著說:“鄭長沐已經不能再出現在眾人的眼裏了。這裏是青樓,因了你對吟絮的過度寵愛,多少人在打著她的主意。既然她一定要在別的男子中周旋,那不如是我,至少我可以和你一樣,不叫別的人對她起意。”
“你這是什麼意思?是諷刺我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麼?”
“平心而論,你自身難保。”
“好了,別吵了。”我大聲開口道,“我不需要什麼保護。雲公子能為我做到這一步,吟絮感激不盡。長沐,你需要一個安全的地方,不能叫別人窺探。雲公子此舉,是為了你。你就別再不滿些什麼了。不過是名聲而已,我反正是青樓女子,委身一人或者多人根本無關緊要。”
雲岫讚賞的看了我一眼,道:“總算有人說句公道話,不枉費我一番苦心布置。長沐,這些年,你倒是退步了,連一個女子的見識都不如。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了。為不叫別人起疑,我每隔幾日就會來一次。”
雲岫起身,我也站起來:“我送雲公子一程。”
雲岫點點頭:“也好。”
長沐卻拉住了我,賭氣道:“不許去。”
我無奈的看他一眼,把他的手從我的袖子上拉開,輕聲道:“別擔心,我去去就回。”
我送雲岫走到了門口,裕雲岫倚在門邊,鄭重囑咐:“你切記,千萬不可叫外人發現長沐在此處。”
我點點頭,鄭重道:“你放心,我有分寸……”
我話未落,他突然上前一步摟住我,做了極親昵的姿態。我驚怒,剛想伸手推開他,隻聽得他在我耳邊輕聲道:“別動,有人過來了。”
我嚇了一跳。
雲岫輕輕鬆開我,我眼角餘光掃見一抹水紅的裙角正緩緩而來。
我穩了穩心神,手伸到雲岫頸間,為他理了理披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