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對不起我們,更對不起你自己!你去照照鏡子吧,看看現在的你變成了什麼模樣了?!”

鏡子?鏡子!

邪惡的鏡子,像是把光芒吞噬後的怪獸,嘴角含著最後的一縷光的芳香。

“啊——”

小亭驚叫了出來,她拚命的捂住自己的臉,卻怎麼也捂不住眼角那溫熱的液體的滑落。

這不是她,這不是她!記憶中的自己,十七歲的模樣,有著粉嫩的臉頰,羞澀的笑容。

時光是怎麼了?它變成了一隻凶猛的獸,把她的青春、她的美麗、她的健康都吸得幹幹的!幹幹的。

一個墮過無數次胎的女子;一個徹夜哭泣的女子;一個很久沒有好的睡眠的女子;一個蒼白而褶皺的女子;一個失去了子宮的女子;一個靠吃雌性激素來維持女性特征的女子;一個缺少愛的女子——

她早就幹癟了,沒有了多餘的汁液可供吸取,怪不得那個男人很少來了,當他感覺到“饑餓”時,她卻再也無法提供豐富的汁液以供吸取。

“我怎麼會變成這樣,怎麼會?!”她哭得沒有了眼淚,眼睛空洞得可怕。

“因為你不懂得愛自己,不懂得保護自己。因為你隻會妥協,隻會遷就!你不配成為一位母親,因為,你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麼去保護自己的孩子!”那聲音控訴著。

眼前浮現出的,是這十年間的無數個畫麵。

第一次懷孕時,被他騙上了冰涼的手術台。疼痛。鮮血。顫抖的雙腿。麻痹的眼神。事實上,除了這一次外,後來,她無數次躺上手術台時,他再也沒有出現過。

第三次做完手術,疼痛還沒有遠離,他就又來求歡。無法狠心地拒絕,告訴自己愛他就包容他、順從他。於是,咬著牙忍受著,強作歡顏。緊抓著床單的手指,細長而蒼白。他快樂於是她也就覺得是快樂的。於是,馬上就有了第四次。

第五次,她小心翼翼地問,可以用套嗎?男人轉身就走,他認為那樣的造愛,毫無歡愉可言,她好害怕他會離開,於是,求他留下,毫無尊嚴的。此類要求,從此不敢再提。

第六次,醫生告訴她,她的子宮壁已經被刮得太薄,對她以後的孕育會造成不良的影響,她,可能永遠無法成為一位母親了。天色灰暗。風,很冷。

幸運的,又有了第七次,本不該存在的孩子奇跡般的又存在了。不幸的,他還是不要這個孩子。在他與孩子之間,她必須有一個選擇。他轉身而去。眼神決絕。於是,她,她再次躺上了手術台。冰冷的。蒼白的。她的血像泉水一樣歡快的奔湧。染紅了也溫熱了手術台。她終於不用再來了。大出血,失去子宮!她解脫了,永遠的解脫了!

這些攙雜著血液芬芳的腥味的回憶,使她忽然變得無比的清醒。這些粘膩的回憶啊。

“是的,我不配一位母親,我隻敢把你們藏在安全的小瓶子裏,以為這樣就不會再失去!我,我被我自己的愛情謀殺了!靈魂死去了很久,身體卻還活著!”

“你知道就好!媽媽!現在,你知道該怎麼做了嗎?”聲音漸漸遠去,美妙得如同神甫最後的微笑。

“我知道!”她的臉上開滿了母愛的花朵,“我要把所有我珍愛的都好好的收藏!不再懦弱,不再妥協,不再遷就!我要爭取我的幸福!謝謝你,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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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很多年後吧,一個失去了子宮的女人死去了!人們在她的家裏,發現了許許多多的瓶子。或大或小的瓶子,裝著幾個胚胎,以及一個失蹤了很久的男人!

他破碎的身體。被分別裝入了十幾個瓶子的器官。她愛的,恨的,辜負她的,她辜負的。美妙的,醜陋的。無論怎樣的他,都可以在這裏找到。

他再也沒有能離開她,他陪了她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