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轉身坐下,道:“安安,以後別喊我娘娘。”
從前我是太子側妃,她喊我娘娘無可厚非。可如今裴覽已登大寶,我既未受封又無頭銜,受不起這稱呼。
安安咬了咬唇,眼眶泛紅,“娘娘,您別這麼說,皇上不是不想冊封您,他隻是……”
“他隻是忌於柳皇後,我知道的。”我無所謂地笑道:“你以為我會在乎這些嗎?他若是真為我好,就該放我出去。”
裴覽將我軟禁在這玉芙殿中,並命於彬帶人日夜守衛,不讓任何人靠近。那柳皇後曾幾次三番想要硬闖,卻每每被於彬毫不留情地攔在殿外。
在這場換位風波中,幾乎所有王爺皇子都或多或少地表露了自己的立場,唯獨那人始終沒有動靜。自打進宮以來,我便在沒有聽過他的消息。
我時常想,那日我被裴覽帶走後,希音有沒有四處找我?他找不到我,會不會像我找不到他那般心急如焚?此時此刻他在哪裏,又做了些什麼?若他得知我被軟禁在宮裏,會不會不顧一切來帶我出去呢?
午飯過後,我倚在鳳榻上假寐,腦子裏紛亂如雲。近來陰雨連綿,背上的棍傷似是隱隱作痛,加之葵水上身,整個人便愈發的慵懶了。
這廂我將將有些迷糊,忽聞“哐嘡”一聲,殿門被人猛地推開。一陣勁風裹挾著冰涼的雨絲卷入殿中,我不由得朝絨毯裏縮了縮,心道安安這姑娘怎的這麼莽撞,難道不知道我有起床氣嗎?
急促的腳步聲赫然停在我跟前,我正要睜開眼對她進行深入教育。一瞬間,手腕驟然緊痛,仿若被什麼東西緊緊鉗住。緊接著,一股巨大的拉力將我從鳳榻上生生了扯下來。我猝不及防地跌在地上,小腿磕在博山金鼎上,疼得齜牙咧嘴直抽冷氣。
頭頂上,有人喝道:“好大的膽子!皇後娘娘駕到竟敢不下跪迎駕!”
一個嬌媚的聲音冷笑道:“嘖,一百廷杖沒要你的命,兩次派出的東廠暗衛也沒能要你的命,真是不知該說你命大,還是說你命賤。”
一雙朝鳳宮履和明黃的金繡鸞鳳宮袍赫然映入眼前,熠熠生輝,極盡華貴。不用猜也知道這是哪尊菩薩了。我抬起頭,果不其然,這位曾經將我坑得萬分苦逼的皇後正俏生生地立在跟前,居高臨下地欣賞我的醜態。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此時不報更待何時!
我立即調整麵部表情,端出淡定無比的微笑,強忍疼痛站起身子,道:“皇後娘娘,一別多日,別來無恙?您今日怎麼有雅興來玉芙殿?該不會……是來找皇上的吧?”
皇後身子一滯,不可一世的笑容登時凝固在唇畔,咬牙切齒道:“你說什麼。”
我說:“哎喲,真不巧啊,皇上剛走沒多久,不若皇後娘娘晚上再來吧。要不然,您有什麼話要對皇上說,我也可以代為轉達。”
她嗤笑:“哼,一個下作的歌妓,也敢在本宮麵前自稱‘我’。聽聞你從青城山跌落跌得喪失了記憶,今日看來你非但跌壞了腦子,還把膽子給跌肥了。從前你不是最愛扮可憐扮柔弱嗎,怎麼現在原形畢露了?”
我聳了聳肩,笑道:“拜皇後娘娘所賜,我曾下鬼門關遊曆了一番,可惜閻王爺不願收下我。如今我連死都不怕,這人間世界還有什麼東西值得我害怕嗎?況且,這是皇上的恩典,皇後娘娘若是不滿,大可直接找皇上評理。”
她默不作聲地盯了我許久,眸底忽的掠過一絲機鋒,道:“你最好不用皇上來壓本宮,你以為皇上待你這麼好是出於真心嗎?”
我搖頭道:“人非草木,皇上待我是真心是假意,我自然能感受得出來。”
她仿佛聽到了極為滑稽的笑話,道:“嘖嘖,看來你還被蒙在鼓裏,不如讓本宮來告訴你真相。你以為你憑什麼讓他為你身受百官指責,在九龍殿外跪三天三夜?你憑什麼讓他不願千裏,三番四次地離京找你?你又憑什麼讓他如此小心翼翼地保護你,甚至不讓任何人接近你?皇上素來愛惜聲譽,自然不可能為了你一介歌妓而受天下人的唾罵。他過去現在所做一切,不過是為了不讓名冊落入他人之手罷了。若你不是梅家餘孽,隻怕他連正眼都不會看你一眼。”
她說得不緊不慢,在我聽來卻鏗鏘錚錚。字字句句,皆是振聾發聵!
我費力地將她望著,冷言問道:“你說什麼?你說我是誰?”
“原來你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嗎?”她訝異地掩口笑了笑,秀眉微挑,繼續道:“其實你剛進太子府時本宮也被蒙在鼓裏,直到後來看見那支玉梅簪,本宮才大約猜到你的身份。玉梅簪與和氏璧係出同源,舉世無雙,當年先帝將它賜予梅賢。若你不是梅家後人,玉梅簪又怎會在你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