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蝶戀花(2 / 3)

感到被牽著的左手緊了一緊,我抬起頭,見皇帝正望著我,問道:“想什麼呢?”

我一笑,答道:“萬歲您可想好,為小阿哥取什麼名字?”

康熙四十五年十一月十六,皇十三子胤祥第一子誕,上親賜名弘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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杉娥正忙前忙後地為我整理衣物,而她臉上的欣然笑意卻怎麼掩蓋不了這次隨伴出行帶給她的快樂之情。是的,新年剛過,皇帝宣布要南巡,許我一同前往,時間就定在正月初八正式出發。這是他的第六次南巡了,也是最後一次。噢,不要以為我有多麼地鎮定,實際上,我緊張的要命!要知道,那兒有我的家鄉,三百年前的家鄉啊。

“主子,帶這把團扇可好?”杉娥在一旁詢問道。對了,我原打算帶著敏卿去的,誰曉得趕巧兒她卻犯了風寒,這些天一直沒精打采的,飯也吃不下,前兩天更是床都下不了了。我見她如此,便囑她此次便留在宮中不必隨行了。

我聽著杉娥的問話一愣,問道:“團扇?緣何要帶團扇?”

杉娥睜著一雙杏眼看著我道:“聽人說,江南那邊兒四季如春,這萬一熱了也可拿來煽風一用。”我聽了立馬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這妮子,還真把江南當人間天堂了。

笑罷,我擺了擺手,說道:“不必了,這南方的冬天哪也沒有你說得那麼暖和,你隻管多帶幾件冬衣便是。”她聽了我的話,依然有些不明所以,蹙眉想了一會兒,不過倒是應是照著我說的準備去了。

臨走的前夕,我去永和宮看望了良妃,最近這兩年,她的身子也是大不如前了。那天我去的時候,她正斜臥在炕上,一見我來,連忙撐起身子要爬起來。我走過去,拉住她的手,屋裏的炭燒得火熱,她的手卻依然冰涼。

我的心也跟著冰涼起來,陣陣悲哀無孔不入地滲進我的毛孔、血液、骨髓裏。我倆切切地聊了好一會兒,終於,我起身,準備離去。她卻拉了我的手不放,我疑惑地望向她,她眼中閃著懇切,張了張嘴,卻又似乎難以開口言出。

我又坐了下來,她執意要坐起,拉著我的手,終於說出了口:“八阿哥……這孩子——”她長長地頓了一下,才接著說了下去,“心氣兒太高了。唉,可是,我卻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講,……他想要的,終究是要不來的。”說到這兒,她停了下來,目光定定地看向了不遠處,似乎已經脫離了此刻的現實。

當我以為她不會再開口的時候,她又說話了:“妹妹,我能在這個地方認識你這樣的人,是我的福氣。我知道,你在……皇上麵前是說得上話的,我不求你什麼,隻求、隻求如果有一天八阿哥犯了什麼錯,你能——看在我的份上——你能護著他一點兒,為他求求情……”

聽了她的話,我沉默了,這是出於一種女性的直覺,還是母性的本能,讓她可以遇見到八阿哥以後會犯錯……也許並不是錯,他隻是沒有同對策略而已。隻是,我怎樣能告訴眼前的良妃,她兒子的命運誰也救不了,早已刻在曆史的墓碑上,供一代代的後人惋惜嗟歎!

我終於什麼也沒說,而良妃,她似乎也早已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裏,時悲時喜時哀時歎,連我什麼時候走的都不知道。

巧的是,我並沒有走多遠,就看到依依而來的八阿哥,又想起方才良妃的那番話語,心裏滋味尤為複雜。他亦是看到了我,於是作了一個揖,便側立在一旁,讓我先行。我走了幾步,卻在他的身前聽了下來,他抬眼,望向我,問道:“母妃有何吩咐?”

我歎了一聲,開口道:“八貝勒,其實爭是不爭,不爭便是爭,你又何必執著呢?”聽了我的話,他的臉上波瀾不驚,我卻分明見著他垂在身側的手抖了一下,又恢複了平常。

他低著頭,溫聲應道:“謝母妃教誨,兒臣謹記。”我又看了她一眼,便轉身離去了。微微搖了搖頭,我無奈苦笑一聲,要是真能謹記就好了。

兩天以後,皇帝便領著我們一行人,浩蕩地向南行去了。此次隨行的,除了皇帝南巡次次不拉的太子和十三阿哥,還有大阿哥,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一路上,時而快馬加鞭連夜趕路,路過河口時便又停下來視察河岸,每到一處又要受地方文官的請安帖,一邊觀測民情。走走停停地,直到二月初才入了江蘇境內,路過江陵時逗留了兩日,便繼續向南,才在蘇州歇下腳步,看來是打算在這兒多留幾日了。

來到這兒,我的心是激動不已的。雖說蘇州並非我的家鄉,卻也離家鄉不遠了,從前走高速也不過一個小時的路程。而這蘇州我也是來過幾回的,雖然此時的姑蘇城還遠遠沒有那個現代城市來得繁華,卻是貨真價實的江南水鄉小橋流水人家。皇帝在這兒有座別院,居於深巷之中,所內幽靜深遠,是典型的蘇州園林格調,我們就住在此間,倒真是平添了幾分恬淡之感。

照例,初到此地,白日裏皇帝就穿了便服與幾位阿哥和臣子一道在城內巡視,算是私訪,我這個女人當然是不能跟隨的。江南這一帶,曆來是屬富庶之地,貪汙之風氣雖是不能幸免,百姓卻也算是安居樂業,所以幾天下來,皇帝甚是滿意。

嗬,不過要照我說,這些個當官的古今都是一樣的,表麵的繁華難道沒有粉飾之舉?我也並不以為,皇帝是完全被蒙在鼓裏的。但是曆史上的聖祖仁康熙皇帝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他太注重“仁”這個字,他需要維護自己的生前身後名。所以,他唱紅臉,讓雍正唱了白臉。

這幾日,大家似乎漸漸鬆懈了下來,看來,公務是完成了,下來總要放鬆著遊山玩水一番。皇帝是依然著便服而出,還是沒有帶著我,而跟隨他的阿哥臣子也漸漸少了,最後他就隻讓禦前的錦公公和幾位禦前侍衛跟隨。每日傍晚回來的時候,他的心情似乎特別的好,有一種容光煥發的感覺。雖然他晚上仍然按時批閱著快馬送來的奏折,在一側侍奉的我卻還是隱隱覺得哪兒不對了。

這日,他又是一早便出去了。我坐在湖中的亭子裏,心裏悶沉沉的,這就是古代女人的生活嗎?坐著從日出看到日落,每日看著自己的良人離去的背影,又盼著西山日落時他的歸來,直盼到美人容顏已老,青絲終成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