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忙把手中的瓷碗放下,一邊躲閃著我,卻止不住地笑著。我也笑著搖頭,認命似的端起碗,屏氣喝下那亂七八糟勞什子的補藥。她接過我手中的空碗,又笑說了幾句,便轉身走了出去。我看著已輕輕闔上的門,敏卿,跟著我也有一年了。
一年的時間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不敢妄說能夠看透一個人的心,然而她對我的信任親近,我卻知道並不能作假。而她畢竟還是個十六歲的小姑娘,尚不能完全做到喜怒不形於色,尤其,是遇到有關自己心上人的事。我想起年前冰嬉大會上,她見到十三受人衝撞摔倒在冰麵上時激動擔憂的神情,脫口而出的低呼,也是不能作假的。我歎了口氣,收回了目光。
晚上,我淨了手,為他卷起袖口,拉著他的手浸泡在盛著褐色藥水的銅盆中,一麵細細地捏按。直到水已微涼,才讓人撤了銅盆,接過李福全遞上的幹毛巾,靜靜擦幹,這才放開了他的手。從頭至尾,他都安靜地看著我動作,道不盡的合作。
轉過身,從一旁的案幾上拿過一個錦盒,遞給一旁的李福全道:“這裏麵尚有十二個藥袋,將藥袋放入水中煮足兩個時辰,方能下火。取藥水倒入銅盆,萬歲爺的手需早晚個浸泡一次。”說著看了李福全一眼,又道:“你且用著,不必省著擱著,等過幾日我會在送些過來。”
李福全垂首接過,低聲應是,然後便躬身退下了。
我回過身,看他似笑非笑地眸子睇看著我,不由笑著走上前去,替他翻下依舊上卷的袖口。頭頂上方灼熱的視線讓我呼吸有些困難,卻強自故作鎮定。“晨兒,此事假手於人,你可是放心?”他忽地抓住我的手,湊近我的耳畔,低低地問。
我身形一頓,接著抬起頭,笑開了,望著他說道:“嗬,還真是有些不放心呢。”話音剛落,他一手便環上我的腰,下一瞬,我已入了他的懷。
風雨過後,塵埃落定,少女情懷如落英已隨風飄落,順水離去。駐足回望,任是有愛恨,縱然太癡狂,終於隻留下淡然一笑。莫道誰人有情,休言哪個無愛,隻勸自己,能夠惜取眼前人。人人皆道他太多情亦是最無情,個個俱言他的心腸似鐵如冰,每每膽顫於他冷冽肅穆的雙眸,恰恰忽略了那眼底不易不能不敢顯露的柔情和孤寂。
那麼,我靜靜地靠著他的胸膛,就讓我來照顧這個寡人吧,我嗬嗬地笑了,寡人是我的丈夫呢。*“主子,昨個兒萬歲爺召了高答應。”小順子為我插上一支金步搖,輕聲說道。
我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微歎了一聲,說道:“知道了。”手搭著小順子伸出的手臂站起,走到窗前,看到院中光禿禿的桃樹枝,微微一皺眉,說道:“這院子看著荒涼了些。”
小順子跟著抬眼望去,於是答道:“不如奴才讓人在院中植上幾棵梅樹,主子您看可好?”我聽著,微笑著點頭,說道:“就把南邊兒這塊都植上梅樹罷。”小順子聽了忙躬身應是,我微一側頭,笑道:“聽你這麼一說,我還真想看梅花了,你且跟我去禦花園走走罷。”說著,便轉過身向門外走去。
千秋亭那兒有片不小的梅樹林,我去的時候,滿樹的紅梅白梅正含苞欲放。我仔細瞧著,說道:“貴妃娘娘院兒裏的梅花倒是已經全開了,隻是最近她見著我就擺活,實在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