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十四接過長命鎖便去了,其後十三並未捎來片語支言,我知道自己又傷了他一次。然而,卻能如何?既然打定主意要讓這段故事塵封,那麼,隻能狠一點,再狠一點,對他,也對自己。
此後不久,十四也做了阿瑪——他的第一個兒子弘春,出世了。我記得,報喜人來的時候,我正安睡,隔壁屋裏,有我的丈夫。
皇帝似乎很高興,聽到消息竟起了身,整個院落便一下也跟著喜氣熱鬧起來。這似乎是合情合理的,康熙一向喜歡這個性格耿直的十四阿哥,不但把他帶在身邊親自撫養長大,甚至在十四婚後,仍讓他與福晉一起住在皇宮內,而非如同一般皇子,婚後大都分府居住。
於是,我隻得跟著爬起來陪著皇帝高興,即便我真的非常困倦,在這樣的淩晨。不多時,就有人把嬰兒抱了來,他歡喜地從人手中接過,再不肯脫手,如此,竟一夜未睡。皇帝直接去了早朝,而我,便去了寧壽宮給太後請早安。說到這個,我還是有了意見,誰會想到晉了嬪以後,規矩反倒是多了起來,每日天還未亮開,就要守在寧壽宮門口等著請早安,真真是日日月月的,等著媳婦熬成婆。
以後的日子就變得匆匆了,實在平淡得沒有什麼可以贅述的。當北風刮落樹上最後一片葉子,冬天便來了。白雪再次籠罩整片大地,而我,卻不複當年雪中嬉戲的心境了。
然而,那一天,是大年初三的下午麼?他推門走了進來,帶入的涼意讓我不禁哆嗦了一下。抬眼望去,他卻是滿眼的笑意和……頑皮。嗬,是的,那一刻,我亦被他靈動的神采所蠱惑,我微微側頭,他穿著黑貂皮襖,袖口和領口是燦燦的金色,身上沾著點點未化的雪,快樂的音符在他的周身躍動。我凝眉瞧著,一時竟忘了要起身。
他於是笑意更深,走上前拉起我,把我帶向窗前。我依舊愣仲,蒼白瘦削的手被他緊握,冰涼的指尖被他溫熱的手心熨燙包裹,如針刺的微麻過後是陣陣暖意。他推開窗,我抬眼望去,一個雪人立於院中,雖然有眼無耳有嘴無鼻,卻能看出它正靜謐地笑,說不盡的祥和。我轉頭看向他,卻訝然於他獻寶似的得意,那樣的神情很純粹,足以讓人一輩子記住。
這是怎樣的一個人呢?他的眼神可嚴厲肅殺,讓你如置身於鎂光燈下,無所遁形;他的眼裏能夠波瀾不驚,沉靜如斯,卻原來早已看透乾坤;他的目光,恰是如此溫柔溺愛,再無一絲雜質——這樣的男子,是該懼,該避,該敬,該拜,還是該愛呢?
然後,我笑了,為了那一刻的安寧。
然後,我投入他的懷中,隻為那一瞬的純淨。縱然是天之驕子,縱然有子民千千萬,縱然妻妾成群,縱然兒孫滿堂,他,卻依然孤獨地讓人心疼。他的心,其實負荷了太多,最簡單的快樂,卻是最奢侈的。
那一日,雪整整下了一天。*過了元宵節之後,新年的氣息才漸漸淡去。
敏卿推門走了進來,我看到她手中端著的蓮花瓷碗,有些泄氣又有些無奈地垮下了肩。話說一日正坐著與姑姑閑聊,她忽就停了下來盯著我的肚子看了半晌,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語道:“照說這麼頻繁,也該懷上了啊。”自那日以後,各式補藥便源源不斷地送了來,從未斷了口。
“我可再不想喝了,你還是端下去吧。”我搖頭說道,複又低頭翻閱案上書籍。他的右手最近總是抽疼,卻說是舊疾不必宣禦醫請脈,然而愈是小病舊疾就愈是拖不得,他還是操勞太多了。
“主子,這補藥最忌的就是時斷時續,還是需得堅持。”敏卿走到我跟前,說道。我撇嘴斜視她,她卻兀自繼續說道:“這永壽宮太冷清了,還是該多添幾個人。”一聽此言,我登時有些哭笑不得,當下就伸手擰了她一把,嗔道:“叫你滿嘴胡芯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