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倏然鬆開手,放開了她,轉身走回坐下,收了笑,冷冷地盯著她看。她依舊低著頭,一語不發。
身旁的婉珍看不過,哼聲說道:“郭絡羅貴人待你怎樣,小主待你又怎樣,你自己心裏也清楚。你也是個明白人,若繼續固執維護奸佞之人,隻有死路一條。現在,便指證這一切是郭絡羅貴人指使你所為,才能保你性命。你——”
“婉珍,勿要再多言。”我開口,止住了她的話語,不讓她再說下去。
我隻是繼續坐著,靜靜地看著敏佳,我知她現下心中定是矛盾,繼續做著鬥爭。我見過郭絡羅貴人是怎麼對待底下人的,若說真會有人死心塌地地效忠於她,我還真是不相信,這敏佳如此,我料她定是受了郭絡羅貴人的要挾,被掐著什麼軟處了。
半晌,敏佳突然抬起頭,直直地看向我。我倒是一愣,畢竟,在這個年代,能這樣與主子對視的奴才實在不多見。然而,我隻是右眉一挑,等著她開口。
“奴婢可以指證這一切,而且手中亦有證據可使人信服。然而,奴婢並不需要保自己性命。”她開口說道,聲音不大,但很清晰。
“咦?”身旁的小順子不禁疑惑一聲,不解地看著她。我心中亦是十分疑惑,看著她,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她頭微揚,說道:“奴婢自知時至今日,不管奴婢是否指證郭絡羅貴人,都已是死路一跳了。從前若小主並未發現此事,等事成之後,郭絡羅貴人必不會留下活口。現在事情敗露,奴婢不招供,是死;招供了,後宮也再容不得奴婢這般不忠之人。”我看著她,的確是個明白人。
“奴婢願意因招供而死,隻是,”她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我,“希望小主能為奴婢保下一人。”
“什麼人?”我有些意外,但並未多露神色。
“是奴婢的胞妹,名叫敏卿。她年前剛入的宮,現在是德妃娘娘底下的宮女。奴婢會受製於郭絡羅貴人而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也是因為想要護著她。”敏佳說道。
“哦?”我望著她,問道:“她既是德妃娘娘的人,你又怎會因她受製於郭絡羅貴人呢?”
敏佳眼瞼微垂,沉默了一瞬,後又抬眼,看著我說道:“九阿哥看上了敏卿,似乎有意向德妃娘娘要了她,收為侍妾。奴婢跪求郭絡羅貴人,她才出麵暫時壓製住了。她要奴婢做這陷害小主之事,說事成之後,便向德妃把敏卿要過來,不會給了九阿哥,”說到這,她頭又一揚,“但是——奴婢信不過。”
“被九阿哥收做偏房又何不好,他日若誕下小阿哥,更有可能升做福晉,豈不必在這宮中做個宮女得好?”我接著問道,這也實在是許多宮女的夢想不錯。
“哼,”她蔑然地輕撇了一下嘴,“這樣的福氣做奴婢的可受不起。我們這樣出身的人,進了阿哥府,又有幾個是真正飛上枝頭揚眉吐氣的,恐怕隻有委屈受氣的份!”說著,她顯得有些氣憤了,喘了幾口氣,才接著說道:“且不提別人,單說那九阿哥,出了一個正福晉,府上已有六個小妾,還沒有算上那些死了的,被趕出府的!原和奴婢一道在郭絡羅底下當差的姐妹,多水靈的一個人兒,被九阿哥要了去,隻是受了一會子寵,府上那些蛇蠍女人就眼紅得不行了,才半年,就被折磨得沒了人形!”說著,竟氣得掉下了淚,似是替她那姐妹感到不值,與不甘。
“唔,”我若有所思地看著她,說道,“那你是要我把你妹妹從德妃娘娘那兒討了過來,不能叫九阿哥要了過去,是麼?”
“是,”她決絕地擦幹眼淚,“奴婢這輩子,也就到這兒了,但敏卿不同,她是那般的聰慧美麗,奴婢不能眼睜睜地看她跳入坑中永無翻身之日!”
“那,敏卿也與你做此同想麼?”我心中不禁暗暗吃驚,身處這樣的時代,竟能看得如此通透,不禁對眼前的這個女子大大地改觀了。
她聽了我的問話,眉頭微微一皺,然後說道:“我並不知她的看法,然而,她曾與奴婢說過,定要嫁一個疼她愛她之人,否則,寧願削發為尼,常伴青燈!”
聽到這,我的心裏也有了主意,看著她微微笑著,問道:“那你又怎知,我便會幫你保了敏卿,而不會像郭絡羅貴人那般,過河便拆橋呢?”
她定定地看著我,跟著一笑,緩緩開口說道:“因為小主——也有顆這樣尋求愛人的心。”聲音前所未有的清晰,篤定。
這一次,我是真的愣住了,好一會兒,我才回過神來,有些惱,卻更大的失落。然後,掩下所有的情緒,看著她,一字一頓地說道:“好,我答應你。”
“小主——”小順子的低喚聲把我拉回了現實,我這才發現不知何時,我竟停下了步子,站著不走了。
我複又舉步向前,想起小順子剛才的問話,便回頭看了他一眼,說道:“答應了的事,定然是要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