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是沒有料到我會去她那兒“坐坐”的,我心裏也有一絲的懊惱,後悔沒有預先知會她,到底是唐突了。不禁也有些自嘲,來了這紫禁城後,沒有一天是不傷神勞力的,處處算計著,腦子卻愈發沒有從前好使了,恐怕要不了幾年,就華發早生,青絲成雪,也是未可知的。
進屋寒暄了幾句,德妃便拉我坐下閑聊起來。
她笑對著我,雍容而靜美,眉目間是對於我突然來訪的驚喜,話語裏是粉飾妝點後的親昵,我看她,也是矛盾的吧。若要論實打實的真心,這後宮女子哪個會對著我毫無芥蒂地笑,三從四德學得再好,婦道守得再牢,心中的苦澀又怎能被所謂的大度所掩蓋?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康熙走之前的那晚,翻的是她的牌子——她同我一樣,與他一同用膳,一同說話,一同……我的心兀然被灼了一下,呼吸跟著一滯,接著便又輕斥了自己一聲,憑白地,想這些做甚麼!然而,我無法忽略心間一瞬的酸澀,這實在出乎我的意料,一時竟有了些慌張。但是,嗬,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女人慣常的占有欲吧,我這樣想道。
聊了不算短的辰光,由於我的胡思亂想,或許也由於實在想不到什麼很好的理由,總之,我一直沒有提到此行的正題上來。於是,當德妃邀我共進午膳的時候,我沒有多推辭便答應了,心裏也尋思著該如何開口——畢竟,總不能一直拖下去的。
飯罷,我們喝著茶繼續聊天。但我卻開始不耐起來,加之昨晚沒有睡好,因此,實在沒有精神繼續這樣無趣的談話了。但看起來,德妃的心情倒是很不錯,並沒有要送客的意思。而現在,她正笑著說最近新養了一隻狗,問我有沒有興趣瞧一瞧。我看她分明一副興衝衝很希望我觀賞一下的樣子,也不好拂了她的意,便胡亂地應了聲好。
她於是轉向站於她身側的春桃,吩咐道:“去,叫敏卿把那狗抱來,讓佟貴人瞧瞧。”春桃領了吩咐便去了。而這廂我一聽,立刻來了精神,一麵和德妃繼續辭不達意地說著話,一麵在心裏盤算著。
不一會兒的功夫,春桃便又推門走進來,稟報說狗抱來了,德妃坐直了身子,忙讓抱進來。我跟著轉頭看向門口,隻見一個穿著藍色旗裝的姑娘走了進來,手裏正抱著一隻狗。
她剛上前請安行了禮,德妃便讓她抱著狗走近到我跟前,給我好好瞧瞧。我生性不喜狗,尤其討厭這樣的眷養迷你小狗,故而也看不出來有什麼珍貴稀奇之處,可以讓德妃如此地寶貝。若說真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使她會有這樣稍嫌炫耀的舉動,大概因為這是禦賜之物吧,這一下心急火燎、唯恐人不知的,倒顯得她小家子氣起來。
我作勢輕撫了那小狗幾下,笑著誇了幾句,一麵悄悄打量著眼前正曲腿抱著小狗,以便配合我高度的敏卿。能被九阿哥看上的人,姿色定然是不賴,膚白,柳葉眉,盈盈水目,確是一個清麗的可人兒。隻是顯得清瘦了些,且麵帶疏離,雖也不顯病態,卻給人一種難以接近之感。說起來,她與敏佳長得並不相像,但是這渾身透著的清冷勁兒,倒是和她姐姐惟一的像處了。
我原本前傾的身子向後靠了一靠,抬起頭,正眼看著她,說道:“好標致的姑娘,這從前怎麼沒見過你呀?”
敏佳頭未抬,欠了欠身,答道:“回貴人話,奴婢是年前剛入的宮。”
“哦。”我恍然大悟地點點頭,拉起她原本搭在小狗身上的左手,卻將目光轉向德妃,笑著說道:“娘娘,這丫頭臣妾看著倒是很喜歡,不如就把她給了臣妾罷。”說完,又睇了敏卿一眼,她也正抬眼看我,隻是一瞬又迅速垂下了眼簾。
德妃聽到我這話顯然一愣,接著嗤地笑了一聲,抬起拿著帕子的右手懸空點了點敏卿,說道:“想不到,這敏卿還真成了香餑餑了,人人搶著要呢!”
我心裏一驚,怕是九阿哥已經捷足先登,卻不知這德妃到底答應了沒有,於是暫不露神色,隻是麵顯疑惑地問道:“這話從哪說起的?”
“前一陣九阿哥就來找我要討了她去,隻是後來突然地又沒了聲音,”德妃說道,“結果昨兒個我們家十四阿哥也跑過來咋呼著跟我討她,我這兒正兩難呢,你倒好,也來湊上一腳。”說著,笑嗔了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