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陰陽錯遊園驚夢賦絕詩 悼紅顏多情男兒離恨天(2 / 3)

寶玉這會子恨不得給上自己幾個大嘴巴,好好的弄出這首詩來做什麼,正要好言相勸時,不意旁邊花樹紛披,妙玉輕巧的騰躍過來,狠狠的白了他一眼道:“好好的氛圍,平白都讓你幾句歪詩破壞了。真是應了你寶姐姐的那句話,要你作時你做不出來,不要你作時偏偏要歪上那麼幾句不知所雲的,這不是無端端的給你林妹妹招淚嗎?”

她在後麵跟著,寶玉自然知曉,隻要是在這大觀園裏,他的行蹤從來都瞞不過妙玉,這點不僅是他,就連黛玉都已經早就習慣了,所以她這麼的跳出來,寶黛兩個並不十分驚訝,好在她身邊沒有跟著一大群,不然寶玉早就將她攆走了。

不過想到剛才兩人情致綿綿一直都落在妙玉眼裏,便是以黛玉的大度,也忍不住狠狠的瞪了寶玉一眼,反倒將剛才的愁緒放在了一旁,畢竟她隻是多愁善感卻並未親曆,妙玉這一出來好像又把她帶回現實,隻好忍著羞埋頭在妙玉懷裏嗔道:“妙姐姐好不知羞,專門偷聽人家說話的。既然你已經來了,怎麼也不早點出來。”

妙玉噓了一聲,抬頭掃了一眼遠處的若蘭湘雲並未察覺方道:“少來了!你們兩個還不是一樣在偷聽偷看?我在後麵好歹你二哥哥還知道,可憐湘雲妹妹被你們兩個賣了還不知道呢!”黛玉自來賈府最守禮儀,偏偏遇到妙玉就沒有辦法,也不知道為什麼,無論妙玉做什麼,她從心裏就是對她討厭不起來,反而越發敬重她喜歡她,甚至打心裏還有些羨慕她。今天若是別人這樣,早就被她嚴詞斥責,如今對著妙玉的“胡言亂語胡作非為”,她隻是有些不自然,這一點就是寶玉在一旁瞧著也是嘖嘖稱奇。按照他在風月寶鑒裏看到的事實,黛玉和妙玉之間雖然有些血緣關係,但也已經是離得很遠的那種,具體來說秦家隻是林家的外支,有著自己獨立的傳承和家族圈,她們之間的這種親近和相似或許隻有從隔代傳這方麵來解釋了。

既然都說開了,大家便不再來回耍寶,隻管一路小心的跟著那兩位癡人瞧個熱鬧。

若蘭和湘雲並不知道這邊發生的一切,或許說兩人都不是太在乎別人眼光的那種灑脫之人,如今寄情山水落拓形跡更是合了他們的脾胃,隻是覺得有些累了便走到旁邊的花神廟旁歇息,不意一早的就有人打點好了在外麵侯著。

兩人也不問緣由,一路搖搖擺擺的走了進去,當先一眼便瞧見黛玉雍容華貴的坐在上麵,正一臉慈悲的瞧著他們,神情婉約輕柔,欲近還遠欲語還休,說不盡的溫柔道不盡的風流,便是湘雲都看得有些呆了。她算得上終日與黛玉相處,終日隻見她黛眉顰顰的模樣,何曾見過這樣子的妖嬈黛玉,一時浮上腦海裏的竟是寶玉的那個風流俏丫頭晴雯,削肩鳳眉纖腰一束,眉目含情風情萬種,忍不住衝口道:“晴雯這蹄子平日倒還看不出來,這麼一打扮起來還真有林姐姐三分神韻,怪不得寶哥哥那麼迷她呢!”

若蘭在一旁奇道:“早間就聽說過北靜王爺逢花神一說,市井傳聞都說是這園子裏的林姑娘,你怎麼說是什麼晴雯呢!聽你這口氣還不是什麼姑娘,這到底是個怎麼回事?”

湘雲歪著頭又細細打量了一遍,又瞧了瞧兩旁的紫鵑和二紅,終是搖了搖頭道:“若說這塑像之人的本意怕是塑的的確是林姐姐,隻是可惜這樣子怕是隻得了林姐姐的形貌,卻絲毫未得林姐姐的神韻。寶哥哥給林姐姐取字顰顰,說的就是她眉間若蹙,嬌滴滴的讓人看著心疼,日裏相處下來更是小性的不得了,哪裏會有這塑像半點的雍容華貴之相?還有這種風流形態又哪裏是林姐姐做得出來的?若說她像寶哥哥身邊那個妖妖嬈嬈的晴雯倒還不假。更何況我不是早就跟你講過寶哥哥曾經晴雯為芙蓉花神的事嗎?這麼瞧著倒是更像了呢!”

她一路嘁嘁喳喳的說了那麼多,若蘭多是留意寶黛的舊事,這些近日的事情倒是並未多想,如今聽得若有所思,略一思索便輕輕吟誦出來:“——孰料鳩鴆惡其高,鷹鷙翻遭罦罬;薋箷妒其臭,茝蘭竟被芟鉏!花原自怯,豈奈狂飆;柳本多愁,何禁驟雨。偶遭蠱蠆之讒”,遂抱膏肓之疚。故而櫻唇紅褪,韻吐□□;杏臉香枯,色陳酣(han左鹹右頁)頷。涿謠溪詬,出自屏幃;荊棘蓬榛,蔓延戶牖。豈招尤則替,實攘詬而終。既既屯(tun左心右屯)幽沉於不盡,複含罔屈於無窮。高標見嫉,閨幃恨比長沙;直烈遭危,巾幗慘於羽野。自蓄辛酸,誰憐夭折;仙雲既散,芳趾難尋。洲迷聚窟,何來卻死之香;海失靈槎,不獲回生之藥——”

誄文極長,偏他一句一頓,誦得情真意切,宛如發自肺腑,清晰無比的回蕩在空曠的大殿裏,沉鬱而凝重。忽而殿腳一陣朔風急襲,卷起漫空碎玉飛雪,吹得人眼角發酸。

湘雲轉頭望去,眼見得殿外陰雲四合,風雪更急,原本感受不到的寒意一下子湧上心頭,忍不住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心裏想要打斷他,卻是怎麼也說不出話來,隻覺得那一句句誄文宛若實質的擊打在她心頭,聽得讓人莫名其妙的心酸。

“——天何如是之蒼蒼兮,乘玉虯以遊乎穹窿耶?地何如是之茫茫兮,駕瑤象以降乎泉壤耶?望傘蓋之陸離兮,抑箕尾之光耶?列羽葆而為前導兮,衛危虛於旁耶?驅豐隆以為比從兮,望舒月以臨兮?聽車軌而伊軋兮,禦鸞鷖(yi)以征耶?聞馥鬱而薆(ai)然兮,紉蘅杜以為襄(音xiang,左絲右襄)耶?炫裙裾之爍爍兮,鏤明月以為擋耶?藉葳蕤而成壇峙兮,檠蓮焰以燭蘭膏耶?文爬瓠以為觶斝兮,漉醽(ling)醁以浮桂醑耶?瞻雲氣而凝盼兮,仿佛有所覘耶?俯窈窕而屬耳兮,恍惚有所聞耶?期汗漫而無夭閼兮,忍捐棄餘於塵埃耶?倩風廉之為餘驅車兮,冀聯轡而攜歸耶?餘中心為之慨然兮,徒曒曒(jiaojiao,口字旁)而為何耶?君偃然而長寢兮,豈天運之變於斯耶?既窀穸且安穩兮,反其真而複奚化耶?餘猶桎梏而懸附兮,靈格餘以嗟來耶?來兮止兮,君其來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