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落下來了,也不會摔怎樣,恰在此時,車轎裏快如閃電地探出一隻手,捏住沐漓的大臂往後一拉,沐漓的身體便不由自主地往車轎裏撲去,待她天旋地轉一般,回過神來時,才發現自己跪伏在某人的腳下。某人的膝蓋拱在她的懷裏,而她自己的臉貼在某人的大腿上,大臂還被握在他的手中。
多麼詭異的姿態,多麼令人麵赤心跳的親密接觸,如若不是這人隻有十二歲的話,沐漓一定相信這廝是故意的,前世今生,除了去廟裏拜佛,就是連父母跟前也不得屈膝下跪,卻沒想到就這麼一個機緣會跪在他的跟前。
沐漓簡直是無語了,要說拿這事發飆,人家是為了拉你一把,可讓她這麼跪一番,她心裏著實窩火,見夜蒼沒有鬆手的意思,她大胳膊一拐,卻沒掙脫開夜蒼的手,仰著頭氣爆道:“鬆手啊,還要我給你三跪九叩?”
夜蒼鬆開手,兩手在沐漓麵前輕輕一拍,像是要拍掉手裏的灰塵。丫地,還在嫌棄她了,沐漓身子沒離地,卻是朝著他的大腿一把拍過去,借著這力道,落座在夜蒼的對麵,別過頭,不再看他。
沐漓那一巴掌拍得真是到位,夜蒼的臉霎時一白,冷汗直往外冒,這小東西,怎地偏偏拍在這個地方了?夜蒼閉了閉眼,劇痛過後,壓著怒氣,聲音略帶些啞,“按照夜陀國的規矩,我身為皇子,你本就應該向我跪地行禮!”
沐漓隻當他放屁,兩隻圓溜溜的眼睛四處裏溜達一番,才發現這車裏,怎一個“奢華”了得?雪貂絨的毯子銀川白雪鋪滿,紫檀木雕花鑲玉的炕桌,桌上安放著茶爐,點金銅鶴銜香草的香爐嫋嫋芸香,與茶香糾纏繚繞,隨風飄散。寬大的軟榻擺在這車裏並不顯擁擠,饞死人不償命的臭美人兒已經歪了上去,雪縷金絲的薄被搭在他的腰間腿部,襯得他慵懶,而不失高貴。窗外一陣夜風吹來,垂下的絲絛撩上他的玉顏,如美人的手,是一副唯美的畫。
這車從外麵看雖也不小,但在裏麵看,卻更是大,恨不得抵上了她的臥房,真是不公平。
“這是……房車?”沐漓扭頭去看自己身後,一溜兒的櫃子還帶抽屜,分出了幾層格子,擺滿了書。這廝似乎很喜歡看書,此刻手上也抱著一本書,看得起勁。
沐漓見夜蒼暫時沒有要理會自己的意思,便自己在這車裏到處摸摸,四角和轎頂各懸著一枚夜明珠,將整個車內照得亮堂,沐漓站起身來,又踏在軟榻上,去摸那角落裏的夜明珠,想看看是什麼材質。畢竟在現代,所謂的夜明珠都是外麵裹著一層熒光粉的石頭,並不是什麼稀罕的東西。
沐漓身子矮小,站在榻上往前勾,也不知外麵車軲轆是磕了塊石子兒還是怎麼回事,車子一歪,沐漓整個人便直直地往夜蒼身上撲去。夜蒼隻覺得眼前的書一暗,抬起頭來,那小人兒就往自己懷裏撞來。他嘴唇一抿,唇角一勾,拿書的手往邊上挪了一下,便如同張開的一個懷抱,令得沐漓無遮擋地朝自己懷裏撲來。
嘶!
沐漓捂著鼻子從夜蒼的懷裏抬起頭來,兩汪淚含在眼中,模樣兒說不出的嬌憐,也顯得格外委屈,“你幹嘛,伸手扶一把會死啊?”她埋怨一頓,一把拍在夜蒼的胸口,如擊在一塊鐵上,也難怪會把自己鼻子撞得生疼。
“你撞了我,我都沒說什麼,你還倒打一耙?”夜蒼好笑地道,說歸說,還是坐起身來,幫她揉鼻子,細心地吹著,待那鼻子上的紅印子稍稍消了一點,方才罷休。
“怎麼回事?”夜蒼兩指挑開簾子,冷著聲音問外麵,“這車趕得越發好了?”
“主子,奴才該死,這地上有塊石子兒,奴才老眼昏花了,沒看到。”晶公公看不見裏麵的情形,卻聽得到裏麵的動靜,知道是把沐漓給撞了,才惹得夜蒼不高興,心裏便斷定,唉,隻怕以後多了個主子啊!
車再次穩當地朝前行去,沐漓坐回原位,才坐了不到一秒鍾,她又坐不住了,扯了扯夜蒼的袖子,夜蒼的目光從書麵上挪開,落在沐漓的臉上,帶著詢問的意思,“這櫃子裏裝的是什麼?”沐漓指了指自己身後,別以為她看不出這車裏,到處都有暗格子。
“別動!”夜蒼讓她別動,並非是帶著警告的意思,而是勸阻。
沐漓卻像是沒聽到,她抬手便抽出了一個格子,裏麵居然是一包包的藥,簡單地說應當是毒藥。她並沒有打開藥包,而是憑她這副狗鼻子,便能夠嗅出來是毒藥。
她是武警學院畢業,除了擒拿功夫不錯之外,其中一門絕活便是辨藥,當日是為了野外生存時學的,沒想到反而開啟了她的天賦。沐漓瞅著夜蒼不注意,便拿了一包在手中,手指頭一彈,便進了自己的納戒,心裏兀自得意,卻是沒有看到,她的身後,夜蒼的眼皮子抽搐了一下。
她,摸走的竟然是一包痿藥,簡單地說,是讓男人不舉的藥。
夜蒼的眼沒有離書麵,抬指緩緩地翻過一頁。
車,終於停了下來,並沒有停在城主府門口,而是在街口時停了下來。沐漓從車上跳下來時,看到五百米外的城主府門口的燈籠時,萬分不解,“怎麼不多走幾步?”
夜蒼沒有答話,而是抬手一揮,沐漓便看到,他如同魔術一般,眼前的四匹白色獨角獸和黑色鑲金的車便不見了,“車呢?馬呢?”
聽得沐漓說那獨角獸是馬,恁晶公公這從宮裏出來,見多識廣的老人兒也忍不住笑了,“沐公子,那可不是馬,是獨角獸呢!主子把車收到納戒裏去了。”
那得是多大的納戒,才能裝上一輛車?還有啊,獨角獸是活物啊,沐漓這些日子狂補這片大陸的常識,也知道尋常的納戒是不能夠裝活物的。沐漓忙撲了過去,逮住夜蒼道:“快,讓我看看,是什麼好寶貝?”
寶貝當然指的是夜蒼的納戒了,夜蒼卻是避開她胡亂抓的手,“這是要給我未來的王妃的,不能隨便看!”
“什麼嘛?”沐漓不悅地甩開他,自顧自地走到前頭去。
這鎮長府倒也有幾分眼色,夜蒼才往前踏幾步,便有大群的人前呼後擁地擁著城主過來,老遠那城主便俯身跪了下去,呼啦啦地一大片,連新郎官都不例外地跪在地上,“臣等參見七皇子殿下!”
沐漓站在一旁,背著小手看著從前隻在電視裏才看得到的壯境,心裏在想,夜蒼,你如此高調,真的好嗎?
“起吧!”夜蒼淡淡地說了一聲,十二歲的少年,顯得老成持重,走過來挽起沐漓的手,從跪著的人群中走了過去。
經過新郎官楊偉時,沐漓的腳頓了片刻,她沒有錯過楊偉微微偏頭看過來的怨恨的目光,不由得錯然,她得罪他了麼?什麼時候的事?
沐漓哪裏知道,當日在那城門外,她引水澆院,將夜蒼這窩子毒水引到了楊偉這片脆弱的菜園子裏去,她自己倒是一拍屁股走了,可楊偉可是慘了一晚上。
楊偉但凡是個正常人,都不會沒有怨恨沐漓的。
沐漓才懶得理會,隨了夜蒼進了鎮長府,還坐了一個上席的位置,硬是把這鎮上的諸多有頭有臉的人給比了下去。那些人多是有錢或是有權,哪裏肯服氣?但夜蒼卻不是靠身份在壓迫人,他一身氣勢,威嚴自成,又有實力在那裏擺著,就算不服,誰又敢說?
夜蒼自己也曾經說過,他的實力,這東河鎮,無人敢匹敵呢!
“原來沐小兄弟是七殿下的人啊,失敬失敬!”還是有人坐不住了,端起酒杯,說著試探的話。
“哪裏哪裏?”
沐漓才不管這些,端起酒杯正要喝,卻被身邊的人拉住了,這人一把奪過她的酒杯,冷著臉道:“小小年紀,學人喝什麼酒?”
她小小年紀?前世今生的歲數,在這古代,都可以做夜蒼的娘了,且這酒,確定是酒?和現代的米酒差不多呢,沐漓決定,回去之後,將那釀酒的絕活教給娘親,也算是發家致富的法寶吧?
燒刀子配上燒烤,比那烤雞翅和啤酒都還般配呢。
夜蒼這麼一攔,便再無人試探了,一頓飯吃下來,隻聽著這些東河鎮的頭人們和夜蒼說著些無營養的話,宴席又久久不結束,沐漓便有些不耐了,她側身對夜蒼道:“我出去一下!”
“去哪?”夜蒼問道,很明顯是不放行的意思。
“哎呀,人有三急嘛!”沐漓說完,不管不顧地推開他,從他身後出來了。
夜蒼一個眼神,自然是有人跟了過去,也就放下心來。
不過是出個恭,身後跟著人不說,前麵還有人埋伏,不用猜測,沐漓便也知道是龍城沐家派來的人了,她心中正無數個計較,便聽到一道聲音道:“沐小子,你竟然敢送上門來!”
沐漓扭頭看去,昏暗的燈光下,隻看到紅燦燦的一片,如雲一般蕩過來,卻隻在離她三米遠的地方站定了,沐漓不由得好笑,“洞房花燭夜,你居然還有閑情逸致來管我?”
隻是,她話還沒說完,便有一個丫頭突然從楊偉的身後往她這邊衝了過來,邊衝邊拉著自己的衣服,待到了沐漓跟前時,一把撲倒她,大喊著:“救命啊,非禮啊,非禮!”
日!有沒有搞錯,沐漓頓時隻覺得頭頂有無數頭草泥馬橫空踐踏而過!她被撲倒在地,她身上的衣服被人扯著,她還沒喊非禮呢,對方居然先喊出來了,還能更狗血一點嗎?
安九歌透過身上丫頭頸間的那一點空隙,看到楊偉故作驚慌地過來,指揮人道:“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回事你妹啊!安九歌的手在自己上方的丫頭身上一抹,然後抬手將壓在身上的人一推,腳後跟在地上一蹬,人便嗖地一下退了好幾步,避開了方才的那丫頭。
隻是再避,也沒用了,這會子的功夫,又有楊偉故意揚起聲音的一呼喊,似乎早有預謀一般,這院子裏便來了諸多的人,一雙雙的眼睛,如探照燈一般,射向沐漓,眼神裏分明是惋惜,這麼小的孩子,就已經學壞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