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好素色……”夕煙聞言微微滯住，不禁又看向簾裏，眸中情緒難以捕捉。
珠簾裏，素淨的背影顯得如此單薄，令人心生憐惜。
“不過您也別怪雜家多嘴說一句，陛下他對公主呀，是真寵上天嘍！姑姑您想，這尋常百姓誰家過生辰的時候不穿得喜慶點兒，偏偏咱們公主年年素衣。更不用說公主她自回宮以來除了這一襲素衣，幾乎從沒換上過什麼別的色兒。這可是在王宮！要換作別人呀，早就掉腦袋咯。可您瞧陛下呢，從來沒提過一個字兒，這當真是莫大的殊恩啊。”李公公見夕煙不曾跟進去，便說起來。
夕煙收回目光，聞言淺笑道：“可不是，陛下對公主當可說體貼入微了。那還要多虧了公公您這張金口，咱們公主才少了這麼多麻煩。夕煙代公主拜謝了。”
說罷盈盈欠身，輕輕將一支銀簪遞出。
李公公輕輕接過，笑道：“哪裏哪裏，姑姑言重了。不過公主身邊兒有姑姑您這樣一位妙人，當真是公主之幸啊。”
夕煙笑意不改，謙道：“公公謬讚。”
··········
禮樂響起，鼓點齊鳴。
皇宮宮門開啟，一架精巧別致的步攆被八個侍衛服的男子穩穩抬著出了宮門。步攆前後層次清晰地包圍著數隊全副武裝的侍衛，尖銳的長槍泛著銀光。
步攆上的錦帳緊緊蓋著，看不清攆中情景。儀仗隊陣勢之大令人膛目結舌，前排四名女侍手提花籃，每走四步便灑出一把鮮花。在寒氣日益加重的冬日，這鮮花陣仗可謂是耗費心血，耗資巨大。而大街上早有官兵清理了道路，道路兩旁的百姓都自發向後退去，雖擁擠卻未曾推攘，雖興奮卻未曾喧鬧。
見公主的步攆出了宮門，路邊的百姓參差錯落地跪下給公主行禮：“祝永安公主百盛長安！祝我南黎太平永安！”
聲勢浩大，震懾心魄。南黎國的百姓紛紛從家中帶出紅綢，拋向攆架以表尊崇。紅綢在普通百姓家中，隻有恰逢傳統佳節或婚嫁喜事時才會取出來用。在新年將至之際，百姓拋出的紅綢便深切傳達了對公主的敬意。
步攆中，女子閉目安坐著，恍若這世界上沒有什麼能夠打擾到她。潔白的綢衣在她身上宛如仙緞，寧靜的氣息如千年冰山上的白雪。她便這樣安詳地坐著，銀絲步搖隨著步攆的晃動而靈動地搖擺。她閉著眼，無人知曉此刻這寧靜的女子在思考些什麼，又或是什麼也沒有思考，隻是在享受這攆中方圓的片刻安寧。女子粉黛不施卻仍舊靜謐美好，殷紅的唇如落櫻般嬌柔，淨白的肌膚毫無瑕疵，纖長的睫毛微微蜷起，宛然畫中仙子，美好似不食人間煙火。
忽而，空中落下翩翩白絮。
“啊，快看快看，落雪了！這是今年第一場雪！”有人驚訝地喊道。
“公主洪福齊天，引得天降大雪，這是瑞雪兆豐年啊！明年一定會大豐收！”有百姓激動地喊道。
“是啊是啊，公主洪福齊天！”不時有人附和道。
一場冬日初雪，在人群中引起一番騷動，染了白雪的紅綢似乎顯得更加鮮紅欲滴。
“公主，落雪了。”攆旁，夕煙仰頭凝望著空中飄飄悠悠落下的雪花，輕輕對攆中人說道。
攆中女子微閉的雙眸驀地張開，水靈的雙眸中似有剪不斷理還亂的思緒萬千，卻無法辨識萬一。
女子的手覆上麵前的暖爐，若有所思地伸出另一隻手，掀開了麵前的錦帳。
空中，潔白的雪花仍在飄落。女子攤開手掌，接了幾片雪花，縮回手，幾片雪花頃刻融化成水。女子看著前方飄舞的紅綢，微微彎曲的嘴角似是自嘲，似是苦笑，終化為平淡，仿佛若無其事般放下了錦帳。
如此純淨的白色，恍若掩蓋了世間一切斑駁。
··········
素衣公子此刻正駐馬停留在護城河的漢白玉石橋上，玄衣男子緊隨在他尺寸方圓之外。
不遠處便是永安公主的輦車。
忽然，風雪不動，素衣公子身旁卻不知何時多出一名黑衣人。
“公子，先前計劃是否開始部署？”黑衣男子沉聲問道，其聲朦朧卻不模糊，似乎過耳即忘，難覓其跡。
素衣公子沉吟片刻，抬手一揮。
“是。”
再抬眼望去，雪上無痕，而那黑衣人已隨風消散。
素衣公子伸手承載翩翩飄落的雪花，忽然低喃道：“落雪了。”
他緩緩抬頭，將視線移到了遠處翠色繚繞的白山寺方向，眉目淡然，似是無波無瀾，眸中卻浮現出痛苦與溫柔，兩種感情交織揉雜，仿佛能壓倒天地。
終而，寂靜中恍若一聲歎息：“小安，好久不見。”
素衣公子又停駐了一會兒，便頭也不回地駕馬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