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不是她的孩子。
夏宣這顆心忽上忽下,終於落了底。他壯起膽子,悄悄探頭又去看她,她低頭挑貨,並未發現夏宣。
但夏宣定睛一看,才穩下的心又被提了起來,她的頭發盤起來了,梳的是個已婚女子的發髻。
那孩子雖然不是她的,但她嫁人這件事卻不是假的。
夏宣眼睛又熱又痛,心中更是如刀割一般的疼,他本以為他經過一年多的冷靜,能以平常的心態麵對她了。
兩人相見,她若是過的好,他會微微一笑,送上祝福,然後瀟灑離去,自此兩兩相忘。
可惜他高估自己了,此刻見到她過上了她向往的平靜日子,他不僅沒有默默送上祝福,繼而瀟灑離去的胸襟,甚至又湧起一股想把她劫走回京的念頭。
“不行!不行!不是說忘了她麼!”夏宣抽了自己一嘴巴,口中叨咕道:“再混也不能劫了她就跑!”
沒嫁人尚且不和自己在一起,做了人婦,她怕是寧願自刎都不會妥協了。
他強迫自己不去想歪門邪道的想法,再看她幾眼,把她的身影深深印刻在腦海裏便走。
他也知道自己偷偷摸摸的像個賊,可誰叫他沒勇氣衝出去見她呢。他有想和她說話的衝動,但又怕驚了她,叫她連夜搬家逃離這裏,讓她顛沛流離。
老天偏不如他意,本想默默瞧心人幾眼,不想卓雨樓此時挑完了貨,給那個貨郎幾個銅板,便抱著孩子回到門內去了。
夏宣心中酸楚,走到門前癡癡張望,幾次想上前敲門衝進去,幾個又下了石階。正在他萬分糾結的時候,就聽木門有響動,他本能的反應,居然又是跳閃躲開。
卓雨樓懷中抱著孩子,送了一個拎著藤箱的年輕男子出來,她依依不舍的送那男子走了一段路,快到街口處了,才告別回來。
不用說了,那個男人應該就是她的丈夫了。夏宣一瞬間氣的腦子一片空白,手在腰間亂摸,適才發現自己出來時沒佩刀,否則此時說不定早操了刀衝上去。
他也說不清現在是什麼心情,嫉妒、不甘、失落,這些情緒擰成一股繩索死死勒著他的咽喉,叫他窒息。
夏宣再也忍不住,快步跟上那個男子,眼瞧情敵近在咫尺,他從後麵輕而易舉便能擰斷他的脖子。
他恨恨的盯著他的背影,拳頭攥的咯吱作響,但終究一咬牙,扭頭朝另一條岔路口走去了。
打傷了他,她怕是會傷心吧。
夏宣今日見到了卓雨樓,心不僅沒恢複寧靜,反而更加酸楚了。渾渾噩噩的朝夏嵐的府邸走,隻覺得滿街的人,不管貧賤都有個歸宿,唯獨他被拋棄了。
落寞的回了府邸,偶爾又覺得自己這樣的情緒要不得,酸唧唧的自怨自艾活像個娘們。可一想到卓雨樓那身婦人打扮,他又覺得自己隻是一個人痛苦哀傷,沒憤怒之下做出更出格的事,已屬克製了。
夏宣今日受了‘致命傷’,人死了大半個,一副不管天塌地陷都無所謂的模樣。他這個樣子,可把侄子夏嵐嚇壞了,他五叔來時還生龍活虎,在他地界轉了一圈回來就丟了魂,追究起責任來,他難辭其咎。
可他又不知結症在哪,無法替叔叔排憂解難。過年時,最不缺的就是酒席,夏嵐能想到的隻有大辦酒席,讓五叔解悶。
夏宣借酒澆愁愁更愁,想去再見卓雨樓,又怕破壞她寧靜的生活,兩個念頭在腦海裏打架,難解難分。
這一日,夏宣又在房間內獨酌。再等幾日,他也差不多該離開登州回京城去了。
從此各過各的,就像她說的他走他的陽關道,她過她的獨木橋。
“可不是各過各的,她都成婚嫁人了……。”他自喃完,仰脖灌了一口酒,想了想,存了一絲僥幸的心理道:“嫁人了又如何,說不定她這一年多知道了生活的艱辛,願意隨我回去錦衣玉食……。”才說完,馬上搖頭訓斥自己道:“你看她是生活艱辛,愁眉苦臉的樣子麼。”
枕著胳膊在桌上趴了一會,他猛地起身凝眉自語道:“那又如何,又沒孩子,我不嫌棄她嫁過人,搶過來與我再生一個!等有了孩子,她還能翻了天,反正都這樣了,不用點狠手段是不行的!”但他怔了半晌,想起她抱著嬰孩的模樣,忽然心驚的道:“難道那孩子真是她的,當時太緊張聽錯她的話,她說的不是‘你娘快回來了’,而是‘你奶娘快回來了?’”
夏宣著實被自己的猜測嚇到了,胡亂推了酒盞,急急向外走,開門叫來元茂:“你去打聽個事……。”
元茂最近幾日見自己主人時而振奮時而低落,甚至還會自言自語,很是擔心,聽他有吩咐,立即屏氣注意聽。
這時夏宣卻又改變了注意,道:“算了,你出去吧。”
元茂隻得擔心的低聲道了聲是,退了出去,可剛出去,他就聽主人又在叫他,趕緊再度貓腰進去聽吩咐。
夏宣先歎了一聲,然後恍惚無力的道:“你找個人裝作商人去錦蘭繡莊定個繡屏,出價一千兩,先付一半的定金給她們。”
他隻能這樣做了,每年從她的繡莊高價定個繡屏,變向送她金銀,保證她衣食無憂。
夏宣覺得自己這個決定窩囊極了,但她既然嫁人了,有了自己的生活,不去打擾她,這樣處理是最恰當的。
元茂不敢多問,按照吩咐去辦了。
夏宣自己又斟了杯酒,看著瓊漿玉液中倒映的自己,苦笑道:“不再求,便也不會再痛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