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古常恒門(完整)(1 / 3)

潘首城的冬季來得早,進城三日,昨夜竟飄了雪,我撩起一邊車簾,此時那飄散的雪花隨著也漏進幾片,可惜一落在身上便沒了蹤影。

爽兒乖乖的伏在我腿上,小孩子瞌睡多,此時嘴角還掛著笑意,看來是夢到好事兒了,我撫著他頭上紮起的小辨兒,有時候也想,若是能再有個這樣的女兒那該多好,不過也隻是一瞬,我便釋然,記得承哥曾對我說“你不是個愛為難自己的人。”也許我遠不如他了解自己,或是我正一步步學著成為他口中所述之人,但是——那樣的真是我麼?我也常常如此自問。

快靠近內城門之時,我看見城門下擠了不少百姓,他們都仰著頭,時不時還伸手指指點點,我順著也向城門之上望去——

猛然放下車簾,我知道馬車還在顛簸中向前行進,我的身子也被震得跟著不停的打顫,一直顫,顫到心裏,隻覺寒得刺骨,我……我究竟到了什麼地方?古常東國?潘首城?……我究竟遇上了什麼人?輔政安王?常允安?……好可怕的人……

沒有勇氣再撩起車簾,此時我真正體會到上位者的凶殘,我不知道他以什麼罪名安於“神算子”的身上,我隻是看到那老者的頭顱被高懸在內城門之上,還有……老者的雙目瞪得很大,很大……

“已經兩日了。”阿倪平靜的說出這麼一句,我驚詫的側目,她正看著我,眼中淡淡的,好似隻是在說件無關緊要的平常事,“告示上說他‘妖言惑眾’,割去舌頭,斬立決。”

妖言惑眾?這樣的罪名至於如此麼?我想起阿重曾對我說,“你無法想像戰場是何等模樣,正如你無法知曉真正的右將大人在戰場上的凶殘。”我感應到血腥殺戮的逼近,卻無法接受如今眼睜睜的事實,生殺大權在握的人可以輕易取走他人的性命,這就是世道。不禁自嘲,原來我如今還隻是當年那個姚家西村的村女,幾年來,在承豐哥的小心回護下,我竟是一點都不曾改變的——無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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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行至一處府宅,我拉著爽兒下車,阿倪讓我們先在馬車旁等候。

我看她一步步平穩的行上台階,伸手扣了兩響門環。那裏麵住著的人是她多年想見卻又怕見之人,雖然她不曾對我言明,我卻一直知道。

不一會兒,門開了,出來一名家仆裝束的中年男子,隻見阿倪將一布包交於家仆,說了幾句什麼,那家仆便轉身先將阿倪請了進去,阿倪跨入府內時回首對我做了個等等的手勢,我微微點頭以示知曉。

爽兒閑不住便在雪地裏跑來跑去,又抓了雪填在自己剛跑過的腳印裏,他自個兒玩得不亦樂乎,過了會兒,不知從哪兒尋了根枯枝在雪地裏寫寫畫畫起來。

小家夥畫得開心,回頭喚我,“娘,你來看爽兒畫的好不好。”我笑著點頭,一邊向他行去,卻見迎麵對著爽兒有一名青年男子正朝他行來,那男子看似不過而立之年,所穿的外袍顏色十分花哨,黑亮的長發沒有束起,飄逸在風中。

我快行幾步已到爽兒身後,那人沒有看我,隻是笑望著蹲在雪地裏畫畫的爽兒,那笑容如春日和煦的陽光般,曖曖的,沒有半分惡意,如此,我才放下心來,不過,還是好奇是什麼吸引了這個男子呢?是爽兒麼?

隻見他撩起袍擺半蹲於雪地上,笑問爽兒:“小丫頭,你這畫的是何物?”

爽兒不高興的瞪他一眼,我卻覺得有些好笑,爽兒雖然被我們逼著穿女孩兒的衣服,卻最討厭別人叫他丫頭。

那男子看著爽兒的臉,眼中似有什麼一閃而過,他嘴角的笑意竟微微打顫,此時我才看清他的麵目,他長的眉清目秀,溫文爾雅,隻是這身花哨的衣衫實是不敢苟同。

他見爽兒不理他,卻也不生氣,隻是又問:“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可以告訴爺爺麼?”

我愣愣的望著他,他剛說什麼?若是沒聽錯,他自稱為“爺爺”?有這麼年輕的“爺爺”麼?當然我不會驚訝的問出口,但是爽兒卻瞪著他,從嘴裏蹦出兩個字:“不——羞!”

那個“爺爺”卻笑道:“怎麼?老夫今年五十有三,還配不起你叫我一聲‘爺爺’?”我不禁咋舌,不過一會兒我就想明白了,這人如此怪異的穿著,看來多半也是神智不清之人,我一把拉起爽兒牽至身後,低頭看他的反應。

他抬頭望我一眼,而後拍了拍袍角起身,他看了看身後的爽兒,又將目光投在我身上打量一番,笑道:“孩子,這是你的女兒麼?”

我嘴角明顯抽動一下,什麼“孩子”,他還真當我是晚輩麼?明明就比承豐哥大不了多少年歲,真虧他叫得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