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叫韻兒的女子輕聲道:“公主何必在意奴婢的想法,奴婢隻是一心盼著公主您能多開心一些,不要隻為顧著函溫國,您也得替自己多打算。”遠遠的看不清表情,隻覺風吹得她們的長發飄起,有些肆意,卻終不能自由。
樺陽公主道:“你認為我不該選他?”韻兒頓了下,“奴婢也說不上來,隻是安王的心機頗重,如今這等局勢,公主不該輕易抉擇。”
樺陽公主輕笑了聲,“心機頗重?嗬,這皇家子嗣裏有哪個是沒有心機的?強者生、弱者亡,生於帝王家,便注定他永遠沒有平靜悠閑之日。”
我默默聽著,心裏隻覺越來越沉,本就遙遠難及的“他”,似乎離我更遠了,公主所言雖為實事,我卻不願再聽下去。
隻聞韻兒又道:“公主,奴婢隻是覺得……您選擇安王並非心儀於他,況他也隻是一心想借用您的水師之力,大王一直如此疼愛您,您又何必勉強自己?”
“韻兒,你不覺得我同他很相似麼?平日裏多是虛情假意,擺得是公主王爺的架式,然而各自真正要什麼卻都心知肚明,他的野心絕非隻是那小小的古常國而已。心儀與否又有何幹係,我要的隻是一個配站在我身邊的男子,而他……你不覺得很適合麼?”微光照著她,話音剛落,她的身影卻似略略向我所在的角落靠過來,我有些緊張,她該不會是已經發現我了?
隻有五步之遙,我已能清晰地看見她的麵容,沒有麵具的遮擋,驚人的絕色讓我心下倏地漏跳了一拍,真不愧是四國美人之一,隻是比之華瑩和展芸,她眼中多了些霸氣,那種自信、那種威嚴,似是注定了她的不平凡。
我摒住呼吸,不敢輕舉妄動,她的目光似是看著我,卻又仿佛穿過我延伸到黑暗的最深處,隻是那唇邊的笑,很相似,是的,她與“他”都有著那樣熟悉的“邪氣”。後麵被喚作韻兒的婢女也跟著走近幾步,伸手遞給她一張麵具,她接過緩緩覆於麵上。
“奴婢聽聞,安王妃生前極受安王寵愛,隻是紅顏薄命,仍舊成為他們爭權奪利下的怨魂。”韻兒將吊杆下的油燈輕輕轉了轉,光亮變得忽暗忽明。
“……赫連裕?”公主竟然喃喃念出我的名字,接著便看見她唇邊揚起笑意,“她不適合他,因為,她太過‘平淡’。”
“公主,奴婢可不認為她平淡,她的父親是古常國的大將軍,師傅又是‘五行之聖’葉子恒,有這樣的背景,同樣注定了她的不平凡。”
樺陽公主笑意更濃了,她伸手輕拍了拍韻兒的肩頭,“你很同情她?我稱她平淡又沒說她平凡,她同我不一樣,她所要的隻是一個平平淡淡的夫君,想過的也隻不過是平平淡淡的日子而已。”
韻兒微微垂頭,看不清表情,“公主,奴婢不是同情她,奴婢隻是怕……怕公主成為第二個‘她’。”樺陽笑道:“真是傻丫頭,我永遠不會像她。”她眼中閃著自信的光茫,刺得我心裏一陣陣抽痛,我不適合?她適合?就因為我的“平淡”?
“公主……夜裏風涼,奴婢扶您回房吧……”兩個人的身影隨著微光漸漸遠離,在拐角處讓一切都恢複到靜靜地黑暗中。
是的,這靜靜地黑暗中,沒有江水拍打的聲音,沒有夜風呼嘯的聲音,甚至是我心跳聲,似乎也變的虛無。太靜了,靜得我不想再動彈,也不願再動彈。是累了麼?可是腦中卻不停浮現樺陽公主驕傲自信的絕色麵容,曾有那麼一瞬,我也被她激起憤怒,什麼叫作“不適合”?我同“他”並非隻是父皇的一道聖詣,“他”對我也不全然是虛情假意……有些可笑,我似乎在極力尋找說服自己的理由,心底有個聲音“不要放棄,你要學會去爭,一切才會重回你的身邊。”
一種十分厭惡的情緒一湧而上,我已不再是那個五歲不懂事的女娃,沒有“親情”我能活,沒有“他”我自然也能活。爭什麼?赫連裕不會去爭,伊古更不會,她要的隻是“平淡”。樺陽公主,沒想到一個從未謀麵的女子,竟會將我了解的這般透徹。我笑,笑得有些無力,也許“他”會成為我心上的一根肉刺,也許輕輕觸碰便會痛至六腑,也許這一輩子也無法得到釋懷,但我決定就此放手,這次我又成了那個“放手之人”,隻是這次為何更想笑,連淚也變得幹涸澀然……
“……替我易容。”這是回到房中,我對展琛所說的第一句話,也是最後一句。沒有看清他的表情,也不想知曉為何他會半夜在我房中。隻是有些迫不及待地,我將麵目深深地埋在被褥中,有些冷,有些鼻塞,肩頭也止不住顫抖……
很多年後,當我再次回憶起淨字號上的“重逢”,總會忍不住想,若是當時能夠大膽立於“他”的麵前、若是能夠揭下麵具告訴“他”我就是裕兒、若是能夠任性的質問“他”為何沒能識得我,若是,若是……那麼,一切會不會不一樣?
……隻是,沒有,沒有若是。